夜幕悄然降临芝麻山村,付平站在窗边,静静凝望着外面的景象。村中主路上,新装的路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为这个山村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温馨。付平的目光越过那些灯光,望向远处漆黑的山影,心中暗暗期盼着:希望不久的将来,这里的夜晚能够有霓虹倒映着星光,成为一个繁华热闹的小镇。
领导们走后不久,齐夏县就委托交通局代为招标,拉开了那条山道建设的序幕。付平和王占奎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动不动就要去镇上、县里开会。一个个会议下来,产业园区的整体规划渐渐清晰起来。
付平转身回到桌前,翻看着最新的规划图纸,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他轻声自语道:"咱们芝麻山村,终于要变样了。"
就在村干部们为未来忙碌的同时,对处在变化核心的芝麻山村村民而言,这些日子里更重要的一点却是:快过年了。
王大虎家的院子里,一头肥壮的大肉猪正在拱食。王二虎蹲在猪圈边,笑眯眯地看着:"哥,今年这头猪长得可真好,怕是有二百多斤了吧?"
王大虎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嗯,今年咱家的年猪,一定是村里最肥的。"
王二虎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着说:"你们哥俩别光顾着看猪,快来帮我准备杀猪的工具。明天一大早就要忙活了。"
兄弟俩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工具。王大虎一边走一边说:"二虎,今年咱们村可真是不一样了。你看,几乎家家户户都要杀年猪,连老李头家都跟隔壁王婶子家合伙杀了一头。"
王二虎点头附和:"是啊,哥。以前咱们村过年,有些人家连肉都吃不上。今年可好了,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自家的腊肉香肠。"
第二天一大早,芝麻山村就热闹起来。各家各户开始忙活杀猪的事情。杀猪匠老张家门口排起了长队,村民们有说有笑地等待着。
"老张,今年生意可真好啊!"王大虎笑着打招呼。
老张擦了擦额头的汗,笑呵呵地回道:"可不是嘛!今年村里人都富裕了,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忙到大年三十了。"
村子里弥漫着欢快的气氛,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猪叫声和人们的笑声。妇女们忙着准备盆盆罐罐,孩子们则兴奋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期待着能尝到新鲜的猪肉。
日子就在这一天天的忙活中,悄然来到了小年。村里的空气中弥漫着腊肉和香肠的香气,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挂满了晾晒的肉制品,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油亮的光泽。
王大虎家的院子里,王二虎正小心翼翼地往香肠里灌着肉馅。王大虎在一旁指导着:"慢点慢点,别灌太满,不然蒸的时候容易爆。"
王二虎点点头,认真地说:"知道了,哥。这香肠可是咱家过年的宝贝,可不能糟蹋了。"
王二虎妈从厨房里端出一盆刚腌好的肉,笑着说:"你们哥俩可真行,这手艺比我还熟练了。"
王大虎憨厚地笑了笑:"娘,这不都是你教的好嘛。"
就在这时,隔壁李婶子探头过来,笑呵呵地说:"大虎啊,你家的腊肉看起来可真香。今年你们家杀的猪可真不小啊!"
王大虎笑着回道:"李婶,你家的也不差啊。今年咱们村可真是好年景,家家户户都有肉吃。"
李婶子点点头,感慨道:"可不是嘛。以前过年,有些人家连块肉都吃不上。现在好了,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自家的腊肉香肠。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
村子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欢声笑语。人们忙着腌制腊肉、灌制香肠,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做着准备。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年味,让人不禁感到幸福和满足。
小年后的第二天,芝麻山村的天空晴朗,阳光洒在群山之间,照亮了这个冬日的村庄。王大虎和弟弟王二虎正忙活着把堂屋里挂满香肠腊肉的两根长木棍搬到院子里晾晒。那木棍平常得两个人抬,如今却被他们兄弟二人轻松举起,随手放在了院子里的架子上。
阳光一照,腊肉上的油脂便泛起了诱人的金黄,仿佛一层薄薄的金箔覆盖其上。那是猪肉与盐、辣椒、花椒经过时间和烟熏酝酿出的独特味道,浓烈中夹杂着几分辛香。这股味道在土屋里闷着,多少有些刺鼻,但对芝麻山村的村民而言,这正是丰收的味道,是生活的甘甜。即便在梦中,似乎也能闻到这腊肉的香气。
王二虎低头扫着院子,扫帚在地上划出细碎的沙沙声。王大虎则背着手,像个巡视领地的国王,慢慢在院子里踱着步子。架子上那些还在微微晃荡的腊肉,像是列队接受检阅的士兵,有三线五花的,有猪尾巴、猪耳朵,还有排骨。王大虎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心里已经浮现出这些腊肉被煮熟、端上桌时的美妙滋味。
就在这时,远处山坡上两个逐渐走近的人影吸引了王二虎的注意。他抬起头,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着。那领头的男人剪了个平头,肥头大耳,外套敞开着,肚腩将衬衫的扣子撑得紧绷绷的,像是随时要崩开。在他身后,是个身材高大、看上去颇为孔武有力的男人,手里拎着两瓶酒,步履轻松。
“平头儿,你说我们把王大虎豁得出去不哦?”高壮男迟疑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平头哥板着脸,语气坚定,“豁不出去也要豁,至少要把王二虎豁出去。不然开年咋个跟黄州帮斗?打不赢他们,我们在那一片就做不下工程了!”
高壮男听了,脸上露出纠结之色,“我是觉得,我们这么整有点不大好得,万一失手伤了残了进去了……”
平头哥扭头瞪了他一眼,“那不然你上嘛!”
高壮男立马噤声,不再多说。平头哥冷哼一声,“大不了到时候赔点钱嘛!好大个事!走!”
王大虎正坐在自家院子里悠闲地晒着太阳,忽然听到一声招呼。他扭头一看,两个男人正拎着两瓶酒快步走过来。他黝黑的脸上露出笑意,喊道:“平头儿,亮娃儿,你们咋个来了?”
这两人是他妈那边的亲戚,住在青山镇那边,跟芝麻山村隔了一座山头。以前父母都在的时候,常走动,小时候也常一起耍,现在父母没了,联系也少了。不过见着他们,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此时,正在厨房忙活的王二虎妈听见声音,也走了出来。她搓着围裙,笑着道:“哎呀,彭兴平,彭学亮!大老板走得快啊!快来坐!”
二虎见状,赶紧搬来了几条板凳,放在院子里。
平头哥彭兴平将手里的两瓶酒递给王大虎,笑着说:“给你们拜个早年。”
王大虎连忙推辞,但平头哥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你拿到,兄弟这几年在外头包工,挣了不少,不存在哈!”
王大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酒收下,放在凳子边上。
王二虎妈笑着道:“中午就莫走了哈,留在这儿吃饭嘛!”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乡音,热情中透着一股子朴实。
两人笑着点头坐下,彭学亮随手拍了拍凳子上的灰,仿佛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院子里的腊肉,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调侃道:“嚯哟!王大虎,你今年是下了血本了哦!勒一年抵你屋头以往五年哦!莫不是明年不过年了嗦?”
王大虎憨厚地笑了笑,“没得啥,想吃就整了。”
平头哥和彭学亮互相递了个眼色,随即平头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熟练地打开来递给王大虎。王大虎摆了摆手,“不抽,家里人都不抽烟。”
平头哥自嘲地笑了笑,自顾自地点上了一根,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烟雾,烟雾在阳光下慢慢散开。他弹了弹烟灰,开口道:“大虎啊,这些年在家头忙些啥子呐?”
王大虎依旧笑着,语气平静,“还不是田坝里那些事,种地呗。”
平头哥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有些急了,直截了当地说道:“王大虎,都是耿直人,我就直说了!明年出去跟我干吧!把王二虎也带上!”
王大虎一愣,随即皱了皱眉头,“我都这个岁数了,出去打工,不大合适吧。”
彭学亮赶紧插话,“王大虎哥,平头儿可是诚心的啊!我们昨晚上九点过才回来,今早就翻山过来找你了。”
王大虎依旧是那副憨厚的笑容,摆了摆手,“我晓得你们是好意,只是我这人,习惯了在家头,出去怕是不大适应。”
平头哥听了这话,脸上带了几分不屑,语气却依旧热情,“大虎啊,你就是太老实,外头的世界有好精彩,你根本想象不到!我跟你说,只要你跟我出去干,肯下气力,一个月挣个四五千没得问题!比你在乡头一年挣的都多!”
彭学亮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王大虎哥,你想哈,王二虎才二十几岁,正是拼的时候,不能一辈子都窝在这山沟沟里当农民噻!”
王大虎听着他们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平头儿,亮娃儿,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个出去打工的事,我还是不去了。王二虎也不用出去,他在村上有事做,我们一家人日子过得也还好。”
平头哥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些许不满的神色,他强压着心头的火气,试图用激将法,“王大虎,你长这么大个块头儿,窝在这山咔咔头有啥子出息!你自己窝囊一辈子也就算了,还要王二虎跟着你窝囊?你这不害了他嘛!”
一旁的王二虎妈听到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拎着菜刀从厨房冲出来,指着平头哥就要骂,“彭兴平,你这话说得太过了……”
王大虎的大手按住她的肩膀,稳稳地将她拉住,语气温和却坚定地说:“妈,我来。”
王二虎妈见儿子这样,虽然心里还是气不过,但也知道王大虎的脾性,便哼了一声,甩手走进了厨房。
平头哥和彭学亮两人对视一眼,有些尴尬地吞了口口水,刚才那股子气势顿时弱了下来。
王大虎平静地看着他们,语气依旧不急不缓,“平头儿,亮娃儿,我给你们说实话,现在一个月能挣五百,等开了年,可能还会涨点。王二虎一个月也有八百块的收入,再加上我们家的地,一年能挣三万多。再空闲的时候去村上的合作社打打零工,一年下来三五千的收入也是有的。住在自己家,吃自己种的东西,一年下来能攒个五万块钱净钱,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王大虎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述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他这番话在平头哥听来,却像是天方夜谭。平头哥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眼神里透出一丝难以置信。他忍不住嗤笑出声,“王大虎啊,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可你想想,这芝麻山村是啥地方?能有这么多钱?你莫不是在做梦吧?”
王大虎不急不恼,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平头儿,我晓得你不信。其实我自己刚开始也不信,但事实就是这样。”
平头哥这下是真火了,他把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王大虎,你不去就不去,没必要编这些话来哄人。你说得天花乱坠的,可哪个不晓得,芝麻山村是啥子地方?你在这里能挣这么多钱,怕是连天都不信!”
王大虎依旧保持着那份平静,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对平头哥的反应并不意外,“平头儿,不止你不信,村里头其他人也不信,刚开始我自己也不信。可这几年我们村里头的变化,你也不是没看到。合作社搞起来了,产业园区也慢慢有了起色,村里头的日子确实比以前好多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在村上当了治安队的队长,虽说一个月拿得不多,但这份工作稳定,心里踏实。王二虎年轻,有手有脚,在村里头也能干不少活。再加上我们家那几亩地,日子过得去,没必要抛家舍业出去打工。”
平头哥听到这儿,脸色阴沉下来。他心里盘算,王大虎这人一向老实,本以为随便几句话就能把他劝动,没想到这次却碰了钉子。再一想,自己费了这么大劲儿,爬山涉水地过来,结果却被挡了回去,心里顿时有些急躁。
他强压下心头的火气,语气里多了几分强硬,“王大虎,你自己不去也就算了,可王二虎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山沟里吧?跟着你在村里头混,能有啥子出息?你就不替他想想?”
王大虎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色间多了几分严肃。他抬起头,直视着平头哥,语气坚定,“平头儿,王二虎是我弟弟,我当然会替他想。但你说的那些,未必就是他想要的。日子是自己过的,外头的世界再精彩,也不一定适合每个人。我跟王二虎在村里头过得踏实,也不想去外头折腾。”
平头哥见他态度如此坚定,心里明白,这次是说服不了了。他心头火起,脸上却强挤出一丝笑容,“好,王大虎,算你有你的道理。我也不强求你了。亮娃儿,咱们走!”
说着,平头哥猛地站起身来,肚子一挺,那紧绷的衬衫扣子终于承受不住,应声而飞,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落在地上。彭学亮见状,赶紧站起来,尴尬地笑了笑,“大虎哥,那我们就先走了,有空再来找你们哈。”
王大虎点了点头,正要送他们出门,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喊道:“等哈!”
平头哥闻声停住脚步,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心里暗自揣测,王大虎这时候叫住他,莫不是态度松动了?他努力把脸上的表情重新整理成了一副和善的模样,缓缓转身。
“咋啦,大虎?”平头哥四下扫了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
王大虎走上前几步,弯腰从凳子上拎起那袋酒,递到平头哥面前,神色平静地说道:“你们的酒带上,拜年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酒还是你们带回去吧。”
平头哥的脸顿时僵住了,笑容也再挂不住。他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沉,显然是没想到王大虎居然会在这时候把酒退回去。这酒可是他特意从城里带来的,原本想着送点好东西,再加上几句软硬兼施的话,王大虎兄弟俩肯定会动心,哪知竟然碰了个钉子。
彭学亮见状,赶忙上前接过袋子,强笑着说:“王大虎哥,酒就留着嘛,反正我们也喝不了多少。”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想把酒袋子推回去。
王大虎却坚决地把袋子往前递了一下,语气不容置疑,“这酒你们还是带回去吧,我说了心领了就够了。”
平头哥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刚才还在心里嘲笑王大虎目光短浅,没想到现在却被人家这样当面顶了回来。他脸色越发难看,嘴角抽搐了一下,冷冷地笑了笑,“王大虎,你可真是好样的。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也不勉强。”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王大虎一眼,转身便大步向外走去。彭学亮见此情形,连忙把酒拎在手里,冲着王大虎尴尬地笑了笑,“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哈。”
王大虎站在原地,微微点头,目送着平头哥和彭学亮离去。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黝黑的皮肤映衬得更加深沉。平头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道尽头,王大虎这才转过身,慢慢走回院子里。
王二虎一直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见哥哥回来,忍不住问道:“哥,你刚才为啥要把酒退了?他们送的都挺好的。”
王大虎看着弟弟,目光深沉。他拍了拍王二虎的肩膀,语气平静却坚定,“二虎,这酒咱不能收。人情这东西,收了就要还。今天他们送了酒,明天可能就要我们跟着他们出去干活。咱们不想出去,就不能欠他们这个人情。”
王二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对哥哥有了更多的敬佩。他知道,哥哥是个实在人,看得比他长远。王大虎不愿意欠人情,也不愿意把这份压力加在弟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