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刚爬过山头,给芝麻山村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辉。村庄在这晨曦中显得格外宁静,炊烟袅袅升起,鸡鸣犬吠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悠闲的田园牧歌。刘家院子里的桂花树正开得繁盛,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掩盖不住一股隐隐的药味。
刘母卧在床上,脸色苍白,但精神颇为矍铄。她靠在床头,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忙碌的女儿。刘逸霏正在晾晒衣服,她动作麻利,手脚间透出一股年轻人的活力。刘母看着,心里泛起一丝欣慰,这孩子自小懂事,如今有了一个好男朋友,日子也算是有了盼头。
突然,院子外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轻快的哼唱。一个身材矮胖,穿着花袄的女人扭着腰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袋营养品。正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钱姨。她脸上堆满了笑容,像是抹了蜜糖似的,嗓门也洪亮得像村口的大喇叭:“哎哟,刘妹子,在家呢?你看我给你带了啥好东西!”
刘母听见声音,微微皱眉。她不太认识钱姨,只是隐约记得几年前在集市上见过一面。她勉强笑了笑,客气地招呼道:“你是……钱姨?快进来坐。”
钱姨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把手里的营养品往床头一放:“妹子,我可是专程来看你的!听说你身子骨不好,这营养品,可是我特意去镇上买的,最贵的那个!”
刘母瞥了一眼那包装简陋的营养品,心里明白这是最便宜的那种。她淡淡一笑:“劳你费心了,我这身子骨啊,老毛病了,好不了咯。”
钱姨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更加热情:“妹子,你这可说错了!现在医学发达,啥病都能治好!我今天来啊,可不光是为了看你,还有件大喜事要告诉你!”
刘母心里一紧,隐隐猜到了几分。果然,钱姨清了清嗓子,神秘兮兮地说:“妹子,你家逸霏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婆家了。我跟你讲,我给她介绍了一个顶顶好的人家!”
刘母尽量保持着镇定,淡淡地问道:“哦?是哪家的小伙子?”
钱姨得意地扬起眉毛,像是要炫耀什么宝贝似的:“别个是个工地上的大老板,一个月能挣一两万呢!二三十个大学生都在他手底下打工!人长得也精神,出手也大方,要是逸霏嫁过去,我保证她吃香的喝辣的,每个月还能给你两千块养老钱!”
刘母听着钱姨绘声绘色地描绘着“金龟婿”的种种好处,心里却越来越沉。她对女儿的男朋友付平很满意,人品好,能力强,前途无量。她绝不会为了钱,把女儿嫁给一个不了解底细的工地老板。
“对不起,钱姨,”刘母语气坚定地说,“我女儿的男朋友我满意得很,不用你介绍了。”
钱姨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了,她没想到刘母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她干咳了两声,试图挽回局面:“妹子,你别急着拒绝嘛!这工地老板条件多好啊,你女儿嫁过去享福一辈子!一个小小村干部月才挣几个钱?能给你女儿啥幸福?”
刘母皱起眉头,声音冷了几分:“我说了,我女儿有对象了。”
钱姨见刘母态度坚决,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但仍不甘心。她压低声音,凑近刘母,像是要说什么秘密似的:“妹子,你听我说,这世道啊,靠村干部能靠得住多久?再说了,村干部能有啥前途?我那工地老板可不一样,人家可是在城里有房有车的,再过几年,说不定还能在镇上开公司!”
刘母心里越发不耐烦,她看了看院子里忙碌的女儿,心里更加坚定。她知道,付平虽然只是个刚毕业没两年的扶贫干部,但他有文化,有理想,最重要的是,对逸霏一心一意。这样的男人,才是逸霏的好归宿。
“够了!”刘母突然提高了声音,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对不起,我女儿的男朋友我满意得很,不用你介绍了。”
钱姨见刘母这么坚定,知道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她眼珠子一转,心里盘算着另一个办法。
“妹子啊,”钱姨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脸上又堆起了笑容,“既然你们对大女儿的对象满意,那我就不再说了。不过,我听说你家还有个二女儿,还在读大学,是吧?”
刘母警觉地看了钱姨一眼,没吭声。
钱姨见刘母不说话,越发觉得有戏,她继续说道:“二女儿嘛,也不小了吧?再读几年书,出来也是个打工的。现在找个好人家多不容易啊!要不然让她回来......”
刘母一听这话,心里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她猛地坐起身,声音略带颤抖:“你说什么?我家二闺女还在读书,她要找什么样的对象,那是她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钱姨感受到刘母的怒火,但她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显得有些恼羞成怒。她站起身来,双手叉腰,脸色也沉了下来:“你看不上别个,别个还看不上你嘞!你以为你女儿是什么金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家!”
刘母气得浑身发抖。她一把抓起床头的扫帚,指着钱姨的鼻子吼道:“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钱姨被刘母的怒火吓了一跳,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反唇相讥:“哼,你们就等着吧,等你女儿过得不好了,可别怨我没提醒你!”
说完,钱姨气呼呼地转身往外走,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人嘛,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钱姨刚跑到院子门口,就撞上了几个正要进门的村民。他们听到屋里的争吵声,正好奇地往院子里张望。
“咋个了?刘婶子,发生啥事了?”一个穿着旧棉袄的老汉问道,他是村里的长辈,平日里大家都尊敬他。
刘母气得脸色发白,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钱姨说道:“这个不要脸的媒婆,竟然跑来给我家逸霏说媒,还要让我二闺女退学嫁人!”
村民们一听,顿时怒目而视。一个大嗓门的汉子站出来,声音洪亮:“啥子?你狗日的居然想撬付干部的墙角?”
钱姨见情况不妙,连忙辩解道:"我没有,我不晓得情况,就是来问一哈!"
另一个村民冷笑道:"问一哈?你刚才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
钱姨慌了神,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是给她二女儿介绍!"
"放屁!"刘母怒道,"你明明说要让我二闺女退学嫁人!"
此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他们你一言不语,对钱姨指指点点。
"这种人真不要脸,居然想拆散人家好好的一对儿!"
"付干部对逸霏多好啊,这媒婆咋个这么没眼力劲儿!"
"听说是给城里一个工地老板说媒,肯定是看上人家钱了。"
钱姨被众人的指责弄得满脸通红,她急得直跺脚,"你们别瞎说!我真不晓得情况嘛!"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快去通知大虎哥,有人要抢他弟媳妇!"
钱姨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王大虎在十里八村可是有名的人狠话不多,而且护犊子,要是让他知道这事,自己非吃不了兜着走不可。
"别...别去叫王大虎......"钱姨结结巴巴地说,"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她转身就要逃跑。可村民们哪里肯放她走,七手八脚地把她围在中间。
"想跑?没那么容易!"
"今天不给个说法,你别想离开这儿!"
钱姨急得直冒冷汗,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突然灵机一动,指着远处喊道:"快看!王大虎来了!"
村民们下意识地回头看去,钱姨趁机一个猛子扎进人群缝隙,撒腿就跑,肥胖的身躯像一只圆滚滚的球,在乡间小路上颠簸着。
"哎呀!让她跑了!"
"快追!别让她跑了!"
村民们反应过来,纷纷追了上去。钱姨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只见身后一群人呼啦啦地追来,像一群愤怒的蜜蜂,吓得她魂飞魄散。
"你个不要脸的说媒的,站住!"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钱姨哪里敢停,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前跑。她平日里走村串户,对这一带的地形熟悉得很,七拐八拐地跑进了一片玉米地。高大的玉米秆子挡住了视线,追赶的人群一时间失去了目标。
"她往哪儿跑了?"
"分头找,别让她跑了!"
钱姨趴在玉米地里,大气都不敢出,肥胖的身躯压倒了一片玉米秆。她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喊声,心脏砰砰直跳,像打鼓一样。直到喊声渐渐远去,她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一块土疙瘩"啪"的一声砸在她脑袋上。
"在这儿呢!我找到她了!"
钱姨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孩子站在玉米地边上,手里还捏着土疙瘩,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完蛋了......"钱姨心里一沉,顾不得许多,爬起来就往前跑。
身后的追赶声又响了起来,钱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跑不动了。就在这时,她看到前面有条小河,河边停着一条小船。
"得救了!"钱姨心中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小船,拼命地划起来,笨拙的动作却也让她渐渐远离了岸边。
岸上的村民们追到河边,眼看着钱姨划船逃走,气得直跺脚。
"你给我等着!"有人朝河里扔石头,"下次再让我看到你,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石头砸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却够不着越划越远的小船。钱姨划着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头看。见追兵被河水阻隔,她才长出一口气,瘫坐在船上,肥胖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个船舱。
"哎呀妈呀,差点儿就交代在那儿了......"钱姨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小船顺着河水缓缓飘远,钱姨看着两岸渐渐后退的风景,原本惊恐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懊恼,她突然想起什么,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哎呀!那一千块钱的定金还没拿到手呢!这下可亏大发了......"
她低声抱怨着,仿佛忘记了刚才的狼狈逃窜,眼里只有那失去的钱财。她叹了口气,看着渐渐远去的村庄,芝麻山村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模糊而遥远,喃喃自语道:"算了算了,这村子以后是不能来了。下次得换个地方,找个好说话的人家......"
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天,也染红了河面。钱姨的小船,就像一片落叶,随着河水飘荡,渐渐消失在暮色之中,只留下河面上轻轻荡漾的波纹,和岸边村民们渐渐平息的怒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