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那轮烈日宛如一个熊熊燃烧、通体赤红的巨大铁饼,无情地悬挂于苍穹之上,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它的光与热,将整个芝麻山村的每一寸土地都笼罩在其炙热的烘烤之下。
村中的老槐树上,知了不知疲倦地趴在枝丫间,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鸣叫着,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如同一根根细针,直刺人的耳膜,令人心烦意乱不堪忍受,似乎它们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这炎炎夏日所带来的烦闷燥热以及村子里蠢蠢欲动的暗潮汹涌一并呼喊出来。
芝麻山村本就是弹丸之地,面积狭小得犹如一只破旧的簸箕,任何一点细微的风吹草动在这里都无所遁形,根本无法藏匿丝毫秘密。果不其然,王硕被人举报这件事,恰似一只生了翅膀的蚂蚱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在短短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村中男女老少的耳朵,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热议不休的话题。
最先将这件事情的风声传出去的,正是刘春生的婆娘——王桂花。这个婆娘呀,那张嘴皮子可真是厉害得紧呢,简直比村子那头巨大的石磨盘还要来得利索。平日里,她就喜欢东家串串门、西家唠唠嗑,然后添油加醋地传播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好像不这样做就浑身不得劲似的。
这不,这次她可算是逮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见她那双小小的三角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闪烁着精明而又算计的光芒。此刻,她正坐在自家门口的小板凳上,一边漫不经心地择着手中那把已经有些蔫巴巴的豆角,一边压低嗓音和围坐在一起的其他几位同样闲得发慌的老娘们儿们交头接耳起来。
“哎,我说姐妹们呐,你们有没有听说最近村里发生的大新闻啊?”王桂花故作神秘地轻声说道,但她那略带兴奋的语气还是让人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其中的端倪。
“啥新闻啊?快别卖关子啦,赶紧给我们讲讲呗!”旁边一位抱着孩子的婆娘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这位婆娘正奶着怀里的小娃娃,听到有新鲜事,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好奇的神情,连奶水都差点儿因为太过激动而溢了出来。
“老实?哼,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只见王桂花轻蔑地撇了撇嘴,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得意的弧度,仿佛掌握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接着,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继续说道:“我可是听别人说了,那封举报信啊,写得那叫一个详细,有鼻子有眼儿的!据说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他竟然胆敢贪污村里的扶贫款呢!而且呀,还有更劲爆的消息——他居然和镇上的一个寡妇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哟!啧啧啧......”
听到这里,旁边那个正在纳鞋底的老婆子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她猛地抬起头来,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就像是被揉皱了的麻纸一样,所有的纹路都紧紧地挤在了一块儿。老婆子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地问道:“哎哟喂,这可真是大事儿啊!那照这么说来,这次村长选举还能选他当村长吗?”
王桂花一听这话,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明显了起来。她双手叉腰,哈哈大笑道:“选他?哈哈,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这回啊,他可算是彻底栽了跟头啦!谁让他平日里总是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呢,这下可好,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咯!”一边说着,王桂花还不忘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周围人的反应,似乎很享受众人惊讶和议论纷纷的样子。
几个老娘们儿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乱飞,像夏日里突然刮起的暴风雨。她们一边八卦着王硕的“罪行”,一边猜测着举报信的内容,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一般,说得有鼻子有眼,比说书的还精彩。
村头的小卖部里,几个闲汉正围着一张油腻腻的桌子打牌,烟雾缭绕,呛得人直咳嗽。他们一个个光着膀子,露着黑黝黝的脊梁,汗珠子顺着脊梁沟往下淌。
“听说了吗?王硕那小子摊上事了!”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边摸牌,一边说道,嘴里叼着的烟头一颤一颤的。
“早听说了!这年头,当官的哪个不贪?王硕也不例外!”另一个瘦得像麻杆似的汉子,嘬了一口劣质的白酒,砸吧着嘴说道。
“这回刘川那小子可要乐开花了!他跟王硕斗了这么久,终于逮着机会了!”一个矮胖子,一边出牌,一边嘿嘿笑着。
“可不是咋地!这回村长肯定是刘川的了!”
“哎,你说这举报信是谁写的?不会是刘川那小子自己写的吧?”
“谁知道呢!反正这回王硕是彻底完了!”
他们一边打牌,一边议论着,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周围的人都纷纷侧目。
村委会的大喇叭里,循环播放着关于新农村建设的政策,声音洪亮,却被村民们的议论声淹没。村里的老少爷们、婆娘娃娃们,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和好奇。
王硕被举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在芝麻山村迅速蔓延开来。一些原本支持王硕的村民开始动摇,他们看着王硕家紧闭的大门,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王硕真的像传言中说的那样,是个贪赃枉法的伪君子?
产业园区那边,刘山和李翠也正忙活着。
午后,太阳毒辣得像要吃人,工人们都躲在阴凉处歇晌。刘山和李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园区里溜达着。他们手里拿着几份报纸和宣传册,不时地跟路过的工人搭讪几句。
“哎,小伙子,从哪来啊?”刘山走到一个正在擦汗的工人跟前,递给他一份报纸,“看看报纸,解解闷。”
“谢谢啊!”工人接过报纸,随手翻了翻。
刘山和李翠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处工人宿舍门口,李翠故意将一张纸掉在地上。
“哎呀,我的东西掉了!”李翠假装惊呼一声,弯腰去捡。
一个正在门口乘凉的工人看到后,连忙帮她捡了起来。
“大姐,你的东西。”工人将纸递给李翠。
“谢谢你啊,小伙子!”李翠接过纸,故意展开看了一眼,“哎呀,这是啥东西啊?”
工人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只见纸上写着“举报信”三个大字,下面是一段密密麻麻的文字,控诉着王硕的种种“罪行”。
“这是……举报信?”工人惊讶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谁不小心掉的吧。”李翠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对了,我听说你们产业园的工会主席王硕被举报了,不会就是这封信吧?”
“真的假的?王硕被举报了?”工人更加惊讶了。
“我也是听说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李翠摆了摆手,然后和刘山一起离开了。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掉”东西,将举报信的复印件散播到了园区的各个角落。
消息像野火一样,在产业园区里迅速蔓延开来。工人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举报信的内容是否属实。
“听说了吗?王硕被举报了!”
“真的假的?他可是工会主席还是芝麻山村的村长候选人啊!”
“那举报信上写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他贪污了村里的扶贫款,还跟镇上的一个寡妇不清不楚……”
“哎呀,这年头,当官的哪个不贪啊!他王硕也不例外!”
工人们大多来自隔壁乡镇,对芝麻山村的情况不太了解,更容易相信举报信的内容。他们将消息传回各自的村子,进一步扩大了谣言的传播范围。
刘川家的大堂屋里,刘川正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地喝着茶。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听着外面村民们的议论声,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笑,带着几分得意,几分阴险,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这时,刘山和李翠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川子,事情都办妥了!”刘山一进门就嚷嚷道,“咱把举报信的复印件都散到园区里去了,现在整个园区都在传王硕的坏话呢!”
“是啊,川子,你这招可真高!”李翠也附和道,“这回王硕那小子算是彻底栽了!”
刘川听了,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表现得过于兴奋。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慌什么?这才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刘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一把生了锈的锯子在拉扯着木头。
刘山和李翠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兴奋和期待。
“川子,那咱下一步咋办?”刘山问道。
“下一步?”刘川的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下一步,自然是要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刘春生的婆娘王桂花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川子,还是你有办法!这回王硕那小子肯定完蛋了!等你当了村长,可别忘了我们啊!”
刘川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放心吧,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刘川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他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他知道,光靠这些谣言还不足以彻底打倒王硕,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和“证人”。
“王硕啊王硕,这回看你还怎么跟我斗!”刘川自言自语地说道,声音低沉而阴冷,像一条毒蛇在吐着信子。
他的镇定自若与刘家其他人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刘山和李翠还沉浸在散播谣言的喜悦中,王桂花则盘算着如何从刘川这里捞取更多的好处。只有刘川,像一个老练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落入陷阱的那一刻。他知道,这场争斗才刚刚开始,他必须步步为营,才能最终赢得胜利。
.......
王硕家,气氛压抑得像铅块一样沉重。
王硕得知自己被举报后,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蚯蚓在蠕动。他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血丝,像两团燃烧的火焰。
“他娘的!这群王八羔子,竟然敢举报老子!”王硕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茶杯“咣当”直响。
王硕的婆娘翠娥,平日里也是个泼辣的女人,此刻更是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她指着王硕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窝囊废!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你还忍气吞声!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你以为我不想报仇吗?”王硕的声音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样,嘶哑而低沉,“可现在这种情况,我能怎么办?举报信都送到镇上去了,我还能翻天不成?”
“肯定是刘川那个王八蛋干的!”翠娥的声音尖锐得像一把刀子,刺得人耳膜生疼,“他就是见不得咱家好!你得想办法治治他,不然咱家以后在村里还怎么抬头做人?”
“都是你!”王硕猛地转过身,瞪着翠娥,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当初非逼着我参选什么村长!现在好了,惹了一身骚!我告诉你,这村长爱谁当谁当,老子不干了!”
“你……你敢!”翠娥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你要是不当这个村长,我……我就跟你离婚!”
“离婚?好啊!离就离!谁怕谁!”王硕也豁出去了,梗着脖子吼道。
“你……你个没良心的!当初要不是我娘家帮你,你能有今天?”翠娥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王硕的胸口。
王硕一把抓住翠娥的手腕,用力一甩,将她推到了一边。
“够了!别闹了!”王硕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翠娥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看着王硕那张陌生的脸,突然感到一阵恐惧。
“王硕,你……你变了……”翠娥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
王硕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背对着翠娥。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难过。
翠娥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一个搪瓷茶缸,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搪瓷茶缸摔得粉碎,碎片溅了一地。这个茶缸是王硕和翠娥结婚时买的,已经用了十几年了,上面还印着“百年好合”四个字,是两人感情的见证。如今,茶缸碎了,两人的感情似乎也走到了尽头。
王硕猛地转过身,看着地上破碎的茶缸,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你……你这是干什么?”王硕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
“我干什么?我就是要让你清醒清醒!”翠娥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王硕吗?你还是芝麻山村的那个能干的王硕吗?你就是一个窝囊废!一个被人欺负了不敢吭声的懦夫!”
王硕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强忍着怒火,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再说一遍,这村长,我不当了!”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家门,留下翠娥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翠娥的两个外甥,大壮和二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姨!姨!出大事了!”大壮气喘吁吁地喊道,额头上满是汗珠。
翠娥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刘春生被放出来了,吓得脸色煞白:“咋了?出啥大事了?是不是……是不是刘春生那杀千刀的出来了?”
刘春生是刘川的弟弟,几年前因为打架斗殴被关进了监狱。芝麻山村的人都知道刘家兄弟俩不是善茬,对他们都是敢怒不敢言。翠娥一听到“出大事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春生。
大壮和二壮连连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是,姨,不是刘春生,是……是"那个男人"回来了!”
“"那个男人"?哪个男人?”翠娥一脸茫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就是王大虎啊!”二壮终于喘匀了气,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名字。
“王大虎?!”翠娥惊呼一声,差点没站稳。
王硕听到动静,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大壮和二壮,问道:“你们俩慌慌张张的干啥?”
“叔,王大虎回来了!”大壮看着王硕,一脸的惊恐。
“大虎回来了?”王硕的脸色也变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像两把锋利的镰刀。
“他……他回来干啥?”翠娥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恐惧。
“不知道啊,姨,我们也是刚听说,村里都传遍了!”二壮说道。
王硕沉默了,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他的心里乱成一团麻,王大虎的突然出现,让原本就复杂的局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这下……这下可咋办啊?”翠娥六神无主地说道,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王硕没有说话,他走到门口,望着远处的山峦,眼神深邃而复杂。
夏日的风吹过,带着一丝燥热和不安。芝麻山村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