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珑的语气依旧温柔，她笑吟吟的回头看着赵韵，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韵无奈笑道：“你还真够现实的。”
“我一向是个现实的女子。”聆珑轻描淡写地回道。
闻言，赵韵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简短的交流之后，他已经知道聆珑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说到底，他与聆珑是一类人，同类了解同类，本就不需要太多时间。
聆珑也沉默下来，静静的眺望着远处的炊烟。
良久之后，赵韵率先收回目光，轻声道：“外面冷，回去吧。”
聆珑点点头，赵韵便推着她朝营帐走去。
二人走到营帐门前，聆珑忽然问道：“赵韵，你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些残忍吗？”
赵韵脚步不停，继续推着聆珑走进营帐，一边走一边说道：“残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们夏人生来，便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富饶的土地，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便能轻易享受地和平与安宁。而我草原上的子民，明明那么勤奋善良，却要从出生起就忍受贫穷与苦困，与恶劣的环境抗争。”
轮椅停下，聆珑回过头问道：“赵韵，你说这公平吗？”
赵韵直视着聆珑的眼睛，认真思考片刻，回道：“这很公平。”
聆珑平静地反问道：“为什么？”
赵韵没有任何犹豫地回道：“因为我们夏人的土地，是我们夏人的祖先留下来的。”
“祖先？”
聆珑有些愕然，柔声道：“还请殿下为我解惑。”
赵韵微微一笑，搬来一个蒲团在聆珑面前盘腿坐下，笑吟吟地说道：“很久以前，我们夏人的土地也和你们元人一样，大泽泛滥，猛兽成群，荆棘遍地，瘴气横生。”
听见赵韵开始讲述，聆珑认真起来，“请继续。”
见状，赵韵也认真起来，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正如我方才所言，我夏人的先祖面对的环境同样恶劣，只是我夏人的先祖很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叫做福及子孙。”
“福及子孙？”聆珑眼中浮现出一抹疑惑。
赵韵道：“不错，福及子孙，我们夏人与你们元人不同，我们夏人总是宁愿苦了自己，也要将最好的东西留给后辈。”
“为了生存，也为了给后世子孙留下一片沃土，我夏人的先祖不惜与猛兽决生死，与大泽争高下，他们披荆斩棘，筚路蓝缕。”
“一代又一代的人前赴后继，拿命拼，拿命填，最终大泽化作沃土，天堑变成坦途，荆棘与猛兽也被驯服。”
“正是有了这些过程，我中原之地才变成了你们眼中富饶之地。”
聆珑若有所思地点头，“如此说来，确实不同，我们元人，总是习惯把最好的东西献给神明。”
见聆珑陷入沉思，赵韵不由得莞尔一笑，问道：“聆珑姑娘，我们夏人享受先祖留下来的成果，这对你们有什么不公平的吗？”
聆珑沉默一瞬，“北地苦寒......”
“北地苦寒，不是我们夏人造成的，你们的祖先没给你们留下遗产，是你们祖先的问题。”这一次，赵韵没等聆珑说完便出声打断。
聆珑有些愕然的看着赵韵。
“聆珑，你若觉得北元子民过得不好，大可现在开始努力，让元人的子孙在很多年后，亦能如我这般与你说，我们享受的一切很公平！”
聆珑缄默不语。
见状，赵韵忽然摇头道：“觊觎别人的家产，还要用不公平来做借口，恕我直言，这是赤裸裸的强盗行为。”
这话一出，聆珑顿时恼怒道：“赵韵，你搞清楚，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
“阶下囚又如何，这里是大夏，你敢杀我吗？”
“我......”聆珑生气地瞪大眼睛。
赵韵笑道：“你看，你不敢杀我，你杀了我，我爹会发疯，大夏也不会放过一战定草原的机会。但我敢杀你，因为我是夏人，镇北军对朝廷的威胁再大，镇北军是夏人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看着赵韵有恃无恐的样子，聆珑不由得眉头微蹙，心头浮现出一股无力的感觉。
因为赵韵说的，是事实。
深吸口气让心情平复，聆珑道：“这个世界上，唯有利益是永恒的，我请你过来，是真心想与你结盟，不是为了和你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你不用跟我讲什么兄弟阎墙于内外御其侮的大道理。”
赵韵回道：“我也说了，若是北元愿意为我所用，我与你们陛下的子嗣，一定会成为千古一帝。”
话不投机，二人同时别过脸去。
聆珑不死心道：“我还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否则，我朝便只能与大夏结盟。”
赵韵问：“你在威胁我？”
“是。”
聆珑坦然道：“我朝与大夏必有一战，不管是我朝还是大夏，都不会希望交战时有人从中搅局。”
赵韵脸色一沉，“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我们拭目以待。”
聆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来人，送客！”
话音落下，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黑衣壮汉便一脸不善地开口道：“世子殿下，请吧。”
赵韵走到营帐门口，忽然回头问道：“聆珑，我很敬佩你的理想，不如你我定个约定如何？”
聆珑一愣，“什么约定？”
赵韵道：“若是北元先亡，你来甘州，为我出谋划策。”
聆珑道：“若是镇北王一脉先亡呢？”
“我到北元，助你完成天下一统，万族一家的宏愿。”
“可以！”
得到聆珑确切的回答之后，赵韵毫不留念的转身离去。
黑衣壮汉径直将赵韵送到使节大营外。
见无人注意，忽然发难，一把捏住赵韵的脖子。
他将赵韵高高提起，用蹩脚的中原话威胁道：“我家主人看得起你才找你结盟，你最好识相一点，否则天涯海角我必杀你！”
赵韵被捏住脖子，不过片刻，脸上已呈现一片酱紫色，但他眼中依旧是一片清明，看着壮汉的眼神毫不掩饰杀意。
黑衣壮汉手一松，赵韵便像是一滩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带着寒意的空气。
“咳咳，哈哈哈哈。”喘过气来后，赵韵忽然癫狂的大笑起来。
壮汉冷冽问道：“你笑什么？”
“咳咳咳~”
赵韵止住笑声坐起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耶图鲁。”壮汉冷声道。
赵韵颔首道：“行，耶图鲁，我记住你了，你要活着，好好活着，千万别死了，本世子攻破兴庆府那一日，需要你的人头祭旗。”
俯视着坐在地上与弱鸡无异的赵韵，耶图鲁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