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姜媚一口道破他的想法，赵韵也不意外。
既然姜媚都能打探到大字营的行踪，猜出他准备和元人进行最终决战，那能猜到他打算来个擒贼先勤王也不奇怪。
赵韵点点头，沉声道：“聆珑此人，才智卓绝，放她回归北元，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卷土重来，若能趁此战除掉，中原便少一个心腹大患。”
闻言，姜媚微微颔首，轻声喊道：“梅姨！”
“在的！”
梅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整个人仿佛凭空出现在房间之中。
姜媚吩咐道：“梅姨，有劳你带着暗卫和赵韵的人手走一趟关外。”
“好！”
梅姨应和的瞬间，无名的身影恰好出现在门外，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消失在房间之中。
赵韵瞪大眼睛，问道：“梅姨是个宗师高手？”
“不是，梅姨和无名一样，擅长隐匿刺杀。”
姜媚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偏过头打量着赵韵，轻声问道：“与北元大军决战，你也要出战吗？”
听出姜媚言语之中的担忧之意，赵韵摇头笑道：“出战不至于，但肯定要去压阵。”
姜媚沉默片刻，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赵韵褪下身上的大氅，躺回床上以手做枕，静静的看着窗外天色由冥朦化作破晓。
来到山海关数月，山海关正面战场上的战事其实不算频繁。
倒是长城上，江湖人和海真，室韦两国野人打生打死，据说长城下的尸体已经与长城齐平。
不过长城至今未曾失守，确实有些出乎赵韵的预料。
他也没想到，当初随手在营州任命的一个曾参过军的江湖人，竟然真的能完成守住长城这个重任。
他更没想到，幽州的江湖人士竟然会不远千里赶来支援。
图什么呢？
赵韵陷入了沉思，姜媚侧过头，静静的观察赵韵片刻，不由得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想长城呢！”
赵韵回过神来，随口应了一句，再度思考起来。
姜媚闻言，沉吟一瞬，轻声问道：“我听说，长城失守在即之际，幽州一剑带了三万江湖人赶来长城上支援，你是不是在想，这些江湖人的目的是什么？”
赵韵诧异道：“你知道？”
“有所猜测！”
姜媚点点头，思绪回到了去年赶往甘州路上，凉州宋氏宋澜所说的那些话上面。
当初宋澜说的那句“科举已经成为权贵培养鹰犬的新途径。”像是一根刺一样，一直扎在她心里。
作为大夏公主，面对这样的不公，她竟没有办法改变，何其无奈！
赵韵打量了一下姜媚的神色，声音低沉道：“说来听听！”
姜媚缓缓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为了追随你而来，踏上长城，抵抗两国野人，不过是投名状罢了！”
这话一出，赵韵顿时眉头紧皱，“何以见得？”
姜媚眼中闪过一抹愁绪，缓缓摇头道：“当年在大学堂的时候，你和我说过一句话，你还记不记得？”
赵韵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果断摇头。
主要是当年在大学堂的时候，他自持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见多识广，说过太多用来忽悠小屁孩的话了，哪能全部记住。
姜媚深深的看了赵韵一眼，呢喃道：“当时你说，当规则无法从上层打破之时，打破旧秩序，建立新秩序，就成了必然之事。”
赵韵咂摸了一下嘴巴，喃喃道：“我说过吗？”
姜媚点头道：“说过！”
“好吧，那就说过。”
赵韵很光棍的认下，反正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超出时代的东西，往他身上甩，肯定错不了。
“那这和幽州江湖人是来投靠我的，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他们在你身上，看见了能够打破旧秩序的力量吧。”
姜媚越说声音越低沉，眼中的愁绪更是浓得快要溢出来。
赵韵默然片刻，旋即缓缓点头。
这个解释，勉强也算是说得过去。
中原的门阀政治已经延续了上千年，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想要坐上那个位置，要么自己就是本身就是世家出身，要么就只能选择团结世家门阀。
大夏，同样也不例外。
换句话说，中原王朝的统治者，从始至终都没变过，至于皇帝，不过是世家门阀推举出来的代言人。
王朝更替，也不过是世家门阀内部的争斗而已。
而赵韵，或者说镇北王一脉，是中原历朝历代各类势力之中，少数能够摆脱世家门阀的桎梏自成一派的势力。
江湖人选择追随镇北王一脉，其实也能说得过去。
当然，江湖人，本身也是赵韵要拉拢要团结的对象，很早之前，和宋澜摊牌的时候，他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书剑的到来，充其量就是加速了这颗种子的生长，倒也影响不了最后的大局。
所以，赵韵果断跳过了这个话题，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根源在何处，你觉得，将来我若是当了皇帝，应该如何避免走上旧王朝的老路？”
此言一出，姜媚顿时止住愁绪，神色认真地回道：“我也没想出来答案，你有答案吗？”
“没有！”
赵韵摇摇头，回答得很干脆。
姜媚一下子软了下去，喃喃道：“连你都没有的话，或许这就是世界的本质了。”
赵韵抿了抿嘴唇，没有选择接话。
这个问题，当日他和杜渊就已经探讨过，他提出过全面提高社会生产力的假设。
但是被杜渊很无情的嘲笑了很久。
因为提高社会生产力，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人这种东西，从诞生智慧开始，便不可避免的滋生了无穷无尽的贪欲。
就算他能够将这个世界带入工业社会，资源也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集中到少数人手上。
而那少数人，为了保证自己始终处于特权阶级，也会自发的想办法封锁晋升渠道。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不会变化的。
封建王朝也好，工业社会也罢，再大的蛋糕也不够分。
姜媚反复呢喃片刻，不由得缩进了赵韵怀中，带着哭腔道：“赵韵，我好累啊，这个世界怎么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