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星。”
赵韵口中缓缓吐出启明星的另一个名字。
张玉一愣，随即脸色一黑。
他有些嗔怪地白了赵韵一眼，咕哝道：“殿下，俺老张虽然没啥文化，但好歹也读过几本书，长庚星在西南，启明星在正东，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咋会是一颗星星？”
赵韵微微一笑，也没有解释，只是靠在炮台上，静静的看着那颗星星。
太白星，朝见东方，曰启明，夕见西方，曰长庚。
在大夏，长庚星主兵戈，主杀伐。
同时，也代表了野心。
太史令曰：“长庚，见昼当伏，昼见即为经天，若经天，则天下草昧，人更主，是谓乱纪，人民流亡。”
眼前的战场，则正应了这句谶言。
见赵韵不说话，张玉不由得小声嘀咕着，抬起头望着东面天穹上的启明星。
用眼睛望不真切，他干脆将望远镜架在眼睛上。
“咦？”
“殿下，您还真别说，这启明星和长庚星还真有点像！”
张玉忽然惊异起来，架着望远镜，目不转睛的盯着光芒大放的启明星。
赵韵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问道：“哪里像了？”
“都是一样的亮！”
张玉胡诌了一句，有些惊疑不定地自语道：“难道长庚星和启明星真是一颗星星？”
赵韵莞尔一笑，没有搭话。
他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向了远处的战场。
透过望远镜，他能清晰地看见，大字营像是一条毒蛇一般，紧紧的跟在元人主力的屁股后面，时不时的就冲上去咬下一块肥肉。
段从率领的甲子营也收拾好了前军战场，带着三千人朝大字营追了过去。
唯独剩下程风率领的山海关守军，由于是步卒没有追击能力的原因，正在有序的开始集结，统计战损与战果，并朝着大纛所在的方向开始回撤。
赵韵看得认真，可惜，随着大字营和元军的一追一逃，战场也离他越来越远，以至于他已经很难看见战事的细节。
张玉终于放下望远镜，露出一脸见鬼的表情道：“殿下，那长庚星要是启明星的话，咱们现在看见，岂不是意味着天下要大乱了？”
赵韵没好气道：“你说呢？”
张玉瞪大眼睛，呢喃道：“人更主，是谓乱纪...人更主...人更主啊...”
反复呢喃了好几遍人更主，张玉激动地凑到赵韵身旁。
“殿下，人更主啊，如此说来，岂不是上天都要王爷坐上太安城那张龙椅？”
听见张玉强压着狂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韵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伸出手，一把推开了他的大脸，淡淡道：“就是一个常见的天文现象而已，没那么玄乎，这天下能不能易主，还要看咱们能不能打到太安城。”
张玉激动道：“可这是人更主啊。”
闻言，赵韵不由得深吸口气，侧过头迎上张玉激动地双眼，没好气道：“你要是不好好打仗，别说人更主，就算明日帝星飘摇荧惑高，那张龙椅，也轮不到咱们！”
“对对对，好好打仗，是得好好打仗。”
张玉搓着手，满脸写着激动。
赵韵不再说话，转身跳下了炮台，因为，程风已经撤到了附近。
“殿下，末将幸不辱命！”
隔着老远的距离，程风便朝着赵韵拱手行礼。
赵韵点点头，目光环视他身后的将士一圈，见人人带伤，不由得沉重地点点头。
“战损可曾统计了？”
“战损？”
程风一愣，神色有些不解。
战场上，先报战果，再报战损，这是规矩，也是军律。
赵韵一上来就问战损，让他忍不住有些疑惑。
不过，赵韵发问，他也不能不答，沉吟一瞬，他拱手回道：“回殿下，此战，我军阵亡一千四百六十二人，重伤八百七十四人，轻伤七千余......”
“这么多！”
赵韵有些诧异。
一场突袭战，真正直面元军的还是甲子营，山海关守军竟然还能战损接近两成，这......
看见赵韵的神色变化，程风也有些赧颜。
尽管此战的战损，比起战果可以忽略不计。
可山海关守军战死了那么多人，毕竟是事实。
若是他们打的是主力，或许这样的战损算是辉煌，可他们不是主力，这个战损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看着程风的样子，赵韵本打算问问他是怎么指挥的，可看着几乎人人带伤的山海关守军，苛责的话还是卡在了嗓子眼。
“罢了，终究是一场大胜。”
喟然叹息一声，赵韵吩咐道：“记得将战死的弟兄们尸骸收敛起来，带回关内好生安葬！”
“末将明白！”
程风点点头回道。
赵韵嗯了一声，见大字营和甲子营衔尾追击，已经消失在荒原上，便对着张玉招了招手，淡淡道：“行了，组织一下人手，咱们先回山海关吧。”
“是！”
张玉应下，开始发号施令。
大字营和甲子营是骑兵，拥有极强的机动性。
与其在荒原上等着他们，不如先回山海关准备庆功宴。
随着张玉一道道命令下达，剩下的一万多人被分成了前中后三军。
前军三千人，负责开道，清理视线之内的元人溃兵，赵韵和张玉坐镇中军，庄二带人拉着大炮寸步不离的跟在二人身旁。
后军负责转运尸体和伤员。
三军齐备，正欲开拔之时，一抹晨曦划破了夜空。
随着朝阳缓缓升起，惨烈的战场，也逐渐露出真容。
荒原之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残肢断臂，在火药和骑兵的重装之下，就连完整的尸体都很少。
鲜血浸透了泥土，让整片荒原都变成了暗红色。
说一句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了！
赵韵和张玉倒坐在马背上，看着远处荒原沉默着。
此战，北元十五万大军，溃逃者大半，可即便如此，死在夏军手中的元军士卒也有数万。
只算战损，北元此次的损失，只怕比起十年前的漠南大决战也相差无几。
当然，这只是从战损人数上来算。
真要说辽东之战和漠南决战哪一场战役让元人的损失更大，肯定还是漠南之战。
进犯辽东的二十万北元大军，骑兵只有六万人，着甲率更是不到三成。
而漠南之战，北元全员精骑，全军着甲。
两者不是一个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