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完兵，点完将，将乡绅们榨干之后礼送出刺史府，赵韵和杜渊今日的工作也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回归刺史府正堂，赵韵和杜渊不由得同时松了口气。
赵韵一脸疲惫地靠回主位上，淡然道：“以后整治地方，便依照今日的程序吧！”
杜渊缓缓挪动着轮椅走到他身旁，沉声回道：“这个程序，恐怕只在辽东有用，进了关中，估摸着还是少不了人头滚滚。”
“哦？”
赵韵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但只是下一秒，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还是那句话，辽东地处边疆，距离政治中枢太远了。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句话放在辽东同样适用。
没有沐浴皇恩，又怎么可能忠诚于皇恩？
因此，赵韵这三板斧，对于远离关中的辽东乡绅有用，但到了君臣意识已经深入骨髓的中原地区，可就未必了。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赵韵有些慵懒地靠在主位上，懒散道：“那就杀吧，咱们也总不能以老好人的一面示人不是，人啊，畏危而不怀德，也正常。”
“歪理！”
杜渊没好气的反驳了一句，旋即转身挪动着轮椅朝后院而去。
见状，赵韵也急忙起身跟上。
兄弟二人径直来到一处小院门前，同时顿住了脚步。
院子里，浑身裹着纱布的段从和圆滚滚的周行，正在劝说一位中年文士吃东西。
但中年文士始终一言不发，也不动弹，就这么静静的坐在石桌旁，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中年文士正是段从带人从北元高手手底下救回来的杜乔。
没错，段从其实在今天中午便已经护送着杜乔回到了锦州，至于方才在正堂之中，周行说他们还在玉华府，不过是为了配合赵韵演戏恐吓乡绅而已。
而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掩盖张玉带着甲子营全部战死的事实。
甲子营全歼彭齐春麾下五万大军，和甲子营与彭齐春麾下五万大军同归于尽，哪个理由更能唬人？
当
然是前者。
不如此，只怕赵韵的刀下还要多出几条无辜的冤魂。
“咳咳~”
赵韵站在门口轻咳两声，院中人应声回头。
看见赵韵和杜渊出现在门口，段从欲言又止，似有千言万语想说。
只是迎上赵韵淡然的眼神，最终也只是叹息了一声，有些颓然地和周行见礼道：“见过世子殿下，杜公子！”
赵韵微微颔首，将杜渊的轮椅抬进院门。
二人缓缓走到杜乔面前，一人弯腰，一人拱手。
“舅舅！”
“父亲。”
看见赵韵和杜渊，杜乔的表情总算有了一丝波澜。
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杜渊坐下的轮椅上，打量了好半晌，这才低声开口问道：“腿怎么了？”
杜渊放下手，对着杜乔微微一笑，淡然道：“受了点伤，走不了路而已，不碍事！”
听杜渊风轻云淡的吐出不碍事三个字，杜乔顿时一愣，眼神有些明灭不定起来。
赵韵见状，也没有打扰这久别重逢的父子二人。
给一旁的周行一个眼神，示意他退下，旋即带着段从走到一处假山后面
没了旁人，段从明显有些拘谨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赵韵一眼，见赵韵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不由得嗫喏道：“殿下，末将无能，没能救回张大将军。”
“不怪你！”
赵韵神色如常地伸手拍拍段从的肩膀，淡然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就是张玉的命，不怪你，也不怪他。”
听见赵韵平淡语气之中蕴含的浓浓悲伤之意，段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赵韵深吸口气，拍着段从的肩膀沉声道：“大丈夫，莫作小女儿之态，张玉死则死矣，但他没有白死，他用他的命，替咱们铺出了一条坦途，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负他！”
“末将明白！”
段从抽抽鼻子，铿锵有力的回了一句。
只是话音落下，还是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微红的眼角。
擦完之后，他有些难为情地说道：“风太大
，迷了眼睛。”
“我知道！”
赵韵微微颔首，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秋天来了，这风是挺大的！”
段从长出口气，强行扯出一抹笑容，哽咽道：“殿下，咱们这一次，也算是大胜了吧？”
“算，两千五对五万，敌我悬殊二十倍，怎么不算呢？”
赵韵肯定的点头回道。
尽管张玉已经战死了，但他仍旧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一场大战，是张玉生平打得最漂亮的一场战役之一。
得到赵韵的肯定之后，段从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笑罢，他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殿下，末将想要重建甲子营，替大将军完成他的遗愿！”
听见遗愿二字，赵韵不知怎么回事，眼眶忽然有些酸酸的。
他记得，张玉曾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说过，他一定会带着甲子营率先打进太安城，将他和废物老爹迎进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
可现在，张玉食言了。
甲子营的主力倒是还在老爹手下。
只是，没了张玉的甲子营，也就不是甲子营了！
赵韵下意识地抬起头，好半天才将眼眶之中将出欲出的酸涩憋回去。
段从没有注意到赵韵的失态。
说完他想重建甲子营之后，便单膝跪倒在赵韵面前，不卑不亢道：“殿下，末将欲重建甲子营，还请殿下应允！”
“准了！”
赵韵低下头，不着痕迹的擦拭了一下眼角，语气淡然的同意了段从重建甲子营的请求。
“谢殿下！”
得到赵韵的应允之后，段从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赵韵示意他先起来，随后吩咐道：“钱粮现在是杜渊在管，去找他，把甲子营给我拉起来，自此之后，你也要学着统帅三军了。”
“末将明白！”
赵韵抿了抿嘴唇，淡淡道：“记得，别丢了甲子营这三个字的脸，更别丢了张玉的脸！”
“末将，领命！”
段从起身，单手敲击胸前行军礼，一字一句地回应赵韵，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