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晟带人去实验火铳了。
赵韵没有跟去，也没有出帐，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帅帐之中。
如今，西北三州和辽东都已经开始了反攻，算是正式宣告着他的造反大业拉开了序幕。
他在辽东的大军，可以依靠火器碾压朝廷的军队，西北老爹麾下的大军，也可以奋力反击。
但赵韵很清楚，这样的情形，维持不了多久，越是到后面，他的造反大业，就会越艰难。
他前世的记忆之中，有一位大贤，名叫孟柯，被后人尊为孟子。
孟子写过一篇文章，叫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其中有两句话，一直是赵韵的一块心病。
一句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另一句是：“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孟子用短短两句话，描绘出了改朝换代的本质。
那便是——人心！
赵韵前世记忆里的大贤，以人心为本，延伸出了许多诸位“得人心者得天下”之类的概念。
甚至赵韵在太安城的时候，鸡鸣寺的老和尚也说过“帝王之相在心不在面这样的话。”
而人心，之所以会成为赵韵的心病，便在于此时的局势，依旧是民心向夏。
中原之地上百年的战乱，已经将百姓的心力榨干。
大夏好不容易统一天下，让百姓们过上几年安稳日子，他又再度掀起战火，势必会将中原的百姓完全推向朝廷。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杜渊说，进关之后，势必会人头滚滚的原因。
民心向背啊！
沉思一瞬之后，赵韵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
他的武器可以压制朝廷的大军，但是压不住向背的民心。
除非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完成改朝换代的壮举，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民生，否则，就算他最终打到了太安城，这天下，也
难免硝烟滚滚。
只是，夺天下而不乱天下，何其困难？
沉思良久，赵韵缓缓起身，掀开帘子走出帅帐。
守在门前的无名见赵韵走出，急忙上前小声禀报道：“殿下，锦州传来急报，影一已经带着张玉将军的尸骸，回到了锦州城。”
赵韵一愣，本就沉重的心情陡然之间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无名小声问道：“殿下，咱们要不要先回锦州，安葬张玉将军？”
“行吧，叫个人去告诉宋晟一声，我走了，让他不必回来相送，忙自己的事情去。”
赵韵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负手转身而去。
很快，一队千人上下的精骑驶出北军大营，径直朝锦州疾驰。
次日清晨，狂奔了一夜千骑踏足锦州城。
赵韵来到刺史府门前，八号和段从已经在门口守候！
“殿下！”
赵韵翻身下马，整个人因为一夜的狂奔显得有些疲惫。
他随手将马鞭扔给一个亲卫，看着眼前一脸沉痛的二人问道：“张玉呢？”
二人对视一眼，段从低沉回道：“回殿下，张玉将军的尸骨已经入殓。”
赵韵淡然道：“带我去看看！”
二人转身在前面带路，赵韵跟他两人一路来到一处小院。
小院里，已经立起了巨大的招魂幡，还有几个不知从哪请来的和尚在诵念经文。
小院正中，一具庞大的棺椁摆放在正中，棺椁还未封盖，隐约能够闻见一股腐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看见那巨大的棺椁，赵韵的心里忽然一痛，急忙快步朝着棺椁而去。
只是看清棺椁之中的尸首之后，赵韵却是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棺椁之中，只有一具破破烂烂的铠甲，铠甲里，包着几块骨头。
影一自暗处走出，低沉道：“殿下，属下赶到战场时，没有找到张玉将军完整的头颅，只寻见了半截身子和一支手臂，属下办事不利，还请殿下降罪。”
赵韵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棺椁里那具拼凑还算完整的铠甲。
这一刻，他有些恍
惚。
这是他的心腹爱将张玉？
这真的是张玉？
凝视片刻，赵韵心头浮现无边怒火，下意识地回过头一把薅住影一的衣领。
“我不是让你去把张玉的尸体带回来吗？”
“头呢？”
“完整的尸身呢？”
迎上赵韵狰狞通红的眼眸，影一嗫喏了一下嘴唇，却也没敢开口。
看着影一的怂样子，赵韵的无名怒火更甚，双手一甩，便将他甩到了地上。
他转过身，看着棺椁里的铠甲，眼眶忽然有些模糊。
这不是他的爱将张玉，根本就不是！
见赵韵有些失态，跟进来的周行和段从亦是忍不住悲从心头起，段从更是控制不住的哽咽出声。
他跟随张玉多年，张玉几乎是把他当亲儿子对待，手把手的教他军事谋略，战阵之道，从不留私藏。
可怜一代名将，如今却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凑不齐。
岂能让人不同心。
杜乔不知何时走进了小院，与他一同而来的，还有杜渊，姜媚，剑二等一众赵韵心腹。
杜乔阔步走到赵韵身旁，眼神扫过棺椁之中的尸骸。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拍了拍赵韵的肩膀。
杜渊挪动轮椅上前，低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张玉瑞昌府一战，以去去两千五百众，与近乎二十倍的敌军同归于尽，也算不枉此生了，节哀吧！”
姜媚默默的站在他身后，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说。
听见杜渊的安慰，赵韵沉默片刻，转头看向段从，吩咐道：“张玉的后事，就由你和八号负责吧，暴尸荒野日久，早点让他入土为安也好。”
段从红着眼眶点点头，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众人见段从哭得难受，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
赵韵收敛了一下情绪，对着杜乔拱手一礼，赔罪道：“舅舅，外甥失礼了。”
“无妨！”
杜乔淡淡点头。
赵韵长出口气，对着众人道：“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会儿，诸位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