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个要债的？放心人死债不黄，阿七虽然没了，我老金头还在，儿子的债，我认！”
灵堂前，一个满头白发的老汉，一边往地上的火盆里扔纸钱，一边慢慢说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卫明毕竟不认识金七，在没有确认遗像中的人就是金七前，他多少还是会心存侥幸，万一这张秘书找错了人家了呢？
可眼下听老金头这说一说，无疑就是堵死了卫明的最后一丝希望。
卫明心中郁闷，不知道这唯一线索断了以后，接下来自己该如何收场，于是一时间有些出神。
“怎么？不是来要债的？”老金头停下了手，抬头看向卫明和张秘书，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老人家，别误会，我们不是来要钱的，我们是金七的朋友，这不听说他出了点事，就寻思过来帮忙，没想到，唉！他这是怎么了？”张秘书上前说道。
“朋友？”
老金头打量着张秘书，眼神中除了刚才的警惕，又多了分怀疑。
“没错，朋友，外地的，只可惜来晚了，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张秘书的神情中露出些许遗憾。
老金头点了点，神情稍有缓和，随后说道：“既然朋友……那你们就随便坐吧，我这也没什么能招待你们的。”说完，又开始往火盆里扔起纸钱。
张秘书没有说话，而是走到金七的遗像前，从桌子上拿了三炷香，点燃后，恭恭敬敬地插进了香炉，随后又极其正式地鞠了三个躬。
“有心了！”老金头停手说道，同时微微鞠躬，算是答了礼。
虽说卫明和金七素不相识，但本着死者为大，也走上前行礼，老金头依着前样还礼。
“来这儿之前，也不知道金七兄弟出事，我们没什么准备，这点心意，老人家节哀。”张秘书边说，边从兜里拿出一沓钱来，约莫有八九百块的样子，递到了老金头的手里。
老金头也不客气，直接收下，随后继续烧起了纸钱，直接把卫明和张秘书晾在了屋里。
眼见老金头不说话，张秘书便开始主动出击，问道：“老人家，方不方便告诉我们一下，金七兄弟这是怎么了？之前聊天还说，卖玉小赚了一笔呢，怎么就……”
“没都没了，不提也罢。”老金头淡淡说道。
张秘书眉头微微一皱，还想继续套话，却被卫明抢过了话头。
“小张，你看天色也不早了，去弄点吃的吧，金老爷子应该还没吃饭呢。”卫明说道。
“好的，我这就去办。”张秘书是个精明人，当下也不多说，直接应承下来。
“对了，金老爷子在西北待过，最好弄点西北的凤酒回来。”卫明补充的。
张秘书点头应下，随后转身出门。
“小兄弟怎么称呼？”老金头看向卫明问道。
“不敢称兄弟，晚辈木字带水边，坑头朝东南。”卫明淡淡说道。
老金头一愣，随后低下头，说道：“小兄弟说的什么，老头我听不明白。”
“没什么，”卫明淡笑一声，随后说道：“生前被骗，死后受屈，我为金七兄弟不值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想要干什么？”老金头把手里的纸钱一下全扔进了火盆里，随后盯着卫明冷冷说道，眼神中竟然隐隐流露出一丝寒意。
“老人家多心了，不瞒您说，我确实不认识金七兄弟，不过我刚才说的话也是真心不假。”卫明坦然说道。
“怎么讲？”老金头问道。
“据我掌握的情况，金七兄弟是受人算计，才会走到今天这步。”卫明说道。
“算计？什么算计！”老金头追问道。
“想要知道真相，这就要看金前辈肯说多少实话了，我再说一遍晚辈是‘木字带水边，坑头朝东南"。”卫明边说，边将双手伸出，右手四指握紧，拇指朝上，左手横放右手之下，四指扣住右手手背，拇指正直朝前。
老金头看着卫明的手势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说道：“老夫土走金沙河，坑头南通北。”说完也做了一个和卫明一样的手势。
“见过金前辈。”卫明毕恭毕敬地说道。
老金头摆了摆手，说道：“什么前辈不前辈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营生，不过没想到咱这一门还有后人，年纪轻轻就是个二倒头了。”
“前辈夸奖了，我这‘二倒头"其实是有名无实，年轻的时候帮过一个门里的老前辈，老人家看我有眼缘，就收了个挂名弟子，因那老人家辈分高，所以行里人就给了我个‘二倒头"的名号，其实就是怕位子轻了，那位老人家的面子上不好看，说到真本事，我可是个‘半吊子"选手，连个‘望星吹风"的不如。”卫明微笑着说道。
这里卫明和老金头所说的都西北盗墓者间的黑话。
因为西北曾是古代建都的地方，大大小小的皇帝出了百十来个，所以盗墓在当地极为盛行。
成规模的盗墓组织也有许多，恰好卫明和老金头就在一个组织里。
本来卫明也不知道，只是刚才无意间看到老金头手腕上有块烫疤，从位置、形状和大小上看，与之前组织内的身份文身很像，回想张秘书说过，老金头在西北待过，就大胆赌了一把，不想还真就赌对了。
“木字带水边，坑头朝东南”前半句占了五行中的土和水，意思是报这话人身份是个“二倒头”，坑头朝东南，则是说，这人是在西北地界的东南范围内讨生活。
他们这个行当里主要的组织者叫“倒头”，从一到五，身份依次递增。
倒头数字越大，说明本事越大，能盗的墓也就越大。
像帝王墓，一般只有五倒头敢动。
除此之外，还有些外围成员，如卫明所说的“望星吹风”，其实就是负责把风放哨的人。
老金头说自己是“老夫土走金沙河，坑头南通北”，五行中占了三个，意思是他是三倒头，在西北盗墓时，南部北部的地域都可以下墓取宝。
“您这文身？”卫明看向老金头的手腕问道。
“唉！当年，下墓起了火，我断了腿，对家没了命，想想实在没意思，就撅了铲子，烫了文身，回了老家。”老金头叹了口气说道。
“起了火”是指闹了分歧，动了手。
“撅铲子”就是退行不干，有点像金盆洗手的意思。
至于“烫纹身”，卫明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大概应该就是类似退出组织，抹掉信记号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卫明淡淡说道。
此时的卫明，对老金头其实是有些敬佩的，要知道老金头回家的时候可能还如卫明年纪大，可那时他已经是三倒头了，这在西北盗墓行里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
按照西北盗墓行里的规矩，一般四十左右岁才能混上个一倒头，当下二倒头的，大都是将近五十岁的年纪，三倒头在五十五到六十岁之间，这也是下墓的最大年纪。
至于四倒头，一般就是个荣誉，当然还是会组织盗墓，但已经不再亲自下墓，而是可以“坐享其成”。
五倒头那就凤毛麟角，基本上都是各家的扛把子，话事人。
身份地位不说，能在正当年的岁数急流勇退，这就说明老金头的脑子十分清醒，而且做事也很有魄力。
“说吧，我能帮到你什么？”老金头话锋一转问道。
卫明听了这话，心中不禁一暖，连忙冲着老金头深深鞠了一躬，随后把此行的目的简单说了一下。
当然，也并不是全说，倒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好多事情卫明自己也没想明白，还有涉及金超林的隐私，要是真告诉给老金头，反而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卫明只捡和金七有关的说。
按照卫明所说，整件事是有人精心布了局，利用金七当中间人，把施过法的玉坠卖给了某人，这某人自然就是金超林的所谓“亲戚”，为了不牵扯老金头，所以卫明并没有说明具体身份。
“某人”得了玉坠后，便引了冤魂缠身，而那个冤魂据来秃子讲是中过“嗜血咒”的。
至于为什么要找“某人”，而中了“嗜血咒”的冤魂现在何处，卫明也是一头雾水。
听卫明这么一说，老金头立对卫明马肃然起敬起来，同时还回忆说，在他年轻的时候，有幸遇到过一位风水先生，曾经对他说过，要他特别留意三十八岁那一年，结果他没有在意，最后出了“起火”那档子事。
卫明静静听着，不好发表意见。
老金头感慨了一会儿，突然脸色凝重起来，看向卫明问道：“我要是全说了，你能不能找出杀我儿子的凶手？”
听到“杀”字，卫明登时心头一紧，随即缓缓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卫明的肯定答复后，老金头叹了口气，随后掏出了手机，给卫明看了看屏幕，说道：“就这一条信息了，其他的都删了。”
卫明接过手机，见屏幕上只有一条短信，内容是：爸，我这趟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有一阵子要回不来了，手里有钱没有？给您寄点，对了
这条短信并有没打完，由此见得，金七在发出短信的时候，应该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
“老人家，这短信是什么时候发的？”卫明问道。
“五天前。”老金头说。
卫明心点了点头，又问“老人家啊，这金七兄弟离开家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比如去外地找什么人之类的？”
“没有，”老金头摇摇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对了！小一个月前，他曾经提过一嘴，说想去疆省，说那边有认识的朋友，可以介绍他做生意，当时我也没在意，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
“疆省？”卫明一愣。
“对，疆省！”老金头点点头说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卫明没有回答老金头的问题，而是又问了一个看似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老人家啊，你年轻时候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就是那种仇很深的？”卫明问道。
“仇人？”老金头皱了皱眉头，随后摇摇头说道：“得罪人的事是干过不少，要说仇人嘛，应该没有。”
“那个和您‘起火"，死了的人呢，算吗？”卫明继续问道。
“他？”老金头愣了一下神，随后低下头说道：“要说他的话，都你死我活了，应该算是，可他已经死了，还是我亲手埋的呢！”
“那他有没有后人？”卫明追问道。
“后人！”老金头突然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说道：“这我可不清楚了，怎么？难不成阿七的死是因为我？”
卫明连忙摆手，说自己只是猜测，多一种可能，就多一条思路。
正在这时，张秘书从门外走了进来，还带回来了一些包子和烤串儿，说都是附近买的，凤酒实在是买不到，只好买了些烧刀子。
“将就着吃点吧。”张秘书一脸歉意地说道。
“已经很好了。”老金头毫不在意道。
还没等三人打开装饭菜的袋子，突然就听到门一阵吵闹，紧接着一个男人，扯公鸭嗓骂道：“老不死的，还喘气不，没死的话，就给老子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