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阑意感激的看了眼苏寒，轻微的点点头后，垂在身侧的手原本紧紧攥成了拳头，听了苏寒的话后，又松开了，手掌心还残留着指甲掐进肉里的轻微痛感。凌阑意强忍着没有回头看那个男人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当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滴清澈透明的水珠顺着他的眼角低落了下来，消失在衣领中。
这一刻，凌阑意才发现自己曾经的那些爱恋，到头来全都是笑话，对那个人是，对自己也是。追寻半生，回过头来，原来一切都是虚妄，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经历了这么多年，在内丹上留下这么一缕气息，陪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他又怎么会不知，他的心里究竟有没有过自己？
凌阑意扯了下嘴角，苦涩地笑了一下，睁开眼睛，嘴角挂着那抹不同于以往的温柔微笑，看着苏寒，说道：
“谢谢你，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一直记得你的。”
苏寒笑着点点头，没说话，但对方像是早已经看懂了苏寒眼睛里流淌的话，有些话好像没必要说得太清楚，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互相就心有灵犀一般，很容易就读懂了对方的话里的意思。
萧烨烁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凌阑意的身体绽放出耀眼的嫩绿色，就像初春的时候，刚刚冒头的嫩芽，翠绿，青涩。可那道身影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甚至连稍微側一下身体的动作都没有。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萧烨烁都再也没看到那个人的脸。
“怎么？难受了？”
苏寒看着那道身影彻底消失，空气中只留有星星点点的像是萤火虫般的光亮，直到那点光亮也彻底消失后，苏寒才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满眼失神的男人。
“佟~~”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烨烁被苏寒的一掌打得直接飞出去好几米，现如今，能支撑萧烨烁体内的内丹被苏寒引了出来，现在的萧烨烁就是一个普通人，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了衰老，年轻的那一半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脸上的皱纹爬满了整张脸，就像是恶心的虫子，在脸上没办法去除。
萧烨烁压根承受不了苏寒的这一拳，整个人倒在地上许久都没办法爬起来，“呼哧呼哧的……”只有进地气没有出地气。
就在萧烨烁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一股暖流却缓缓的流淌进自己的身体内，萧烨烁抬眼就看到苏寒正在给自己传输灵力，浅蓝色如同大海一般的灵力输入进身体的那一刻，萧烨烁好像能看到一片湛蓝色的海洋。
“想死是吗？”
苏寒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有些吓人的男人，他的眼神是一片死寂，看不到一点活人的光彩。
“怎么？看到他走了，你也想跟他一起去？”
萧烨烁只是淡淡的看了眼苏寒，没说话，苏寒却毫不在意，接着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下，一直毫无波澜的萧烨烁终于有了一点动静，枯朽的眼神也闪烁了一点神采，不是激动，而是怨恨。
“你做了那么多，甚至抢走了凌阑意的内丹，不就是想活久一点吗？”
苏寒握着萧烨烁的手腕，继续给他的身体传输着灵力，嘴角却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笑容。
“现在，我帮你实现愿望，你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你……你什么意思？”
苏寒朝着一旁的水坑挑了挑眉，示意他看一下自己的脸。萧烨烁迟钝地顺着他的视线朝着身旁的水坑看去，不算很清澈的水坑中，倒映着一张枯朽苍老的脸，那张脸就像是将近一百多岁的百岁老人，身上没有一处平整的地方。
眼窝深陷，皮肤下垂，脸上满是老年斑，脸上的每一处都彰显着他此时衰老的状态。本以为自己会难以接受，可此时看着这样的一张脸，内心却无比平静，他本该就是这个样子，应该说他本来应该是死了的。
“这么平静？”
苏寒意外的说道。
“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已经不将皮相放在心上了。”
萧烨烁缓缓的说道。
苏寒却嘲讽地笑了下，戳穿道：
“如果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用那些猫修炼邪术呢？如果真的不在意，为什么还要为了抢夺我的内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苏寒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针狠狠地扎在了萧烨烁内心一样，刺痛，但又拔不出来。萧烨烁只能闭上嘴，低着头，不再理会苏寒。
“刚刚，我真的很想杀了你。”
苏寒对于眼前人的沉默，他毫不在意，自顾自的说道：
“从你逼得他为了我生生剖开自己肚子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很想弄死你。”
苏寒手放在萧烨烁的手腕上，眼神却看着不远处依稀能看到的车影子，眼中满是担心。
“可刚刚我动手之后，你无力的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我又后悔了，就这样让你死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说着，苏寒放在萧烨烁手腕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源源不断的灵力不断地冲击着萧烨烁的五脏六腑，因为内丹消失，萧烨烁的器官没有了灵力的支撑，迅速衰竭了下去，此刻他的五脏六腑都是老年人的状态，十分脆弱。
而苏寒却在这样脆弱的状态下，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灵力，那痛感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杵子，使劲地在自己的身体内搅动，锤烂，直到将这丑陋外壳内的脏腑全部都捣成污浊的血肉。
萧烨烁有些控制不住呻吟出声，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他的痛呼声显得格外清晰。
“像你这种人，永远不知道感情是什么，痛苦是什么，你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
苏寒声音凌厉，不到一丝感情，但却句句诛心，字字珠玑。
“你说你喜欢凌阑意，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当人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费尽心思地算计他，要他的命，甚至联合众人将他围堵到绝境，然后再亲手将他的肚子剖开，取出内丹。”
“那个时候你是怎么想？想着我终于能活下去了？还是想着你活下去之后要去做什么？娶一个妻子，顺便再娶几个小妾，生个孩子，又或者在家里人的支持下，读书科举，在朝堂上做一名大官？”
苏寒的声音正如此刻猛地吹过来的一股冷风，冻得人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但又不能直接将人冻死，就这么像冰刺一样，狠狠地扎在身体的每一处毛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估计都有了吧！妻子，孩子，仕途，亲人，应有尽有。”
看着萧烨烁的表情，苏寒嘲讽地笑了笑，他身体前倾，缓缓凑近萧烨烁，问道：
“萧先生，我想问，你那个时候有一刻想起过那个因为爱错了人被剖腹挖丹的人吗？”
苏寒的眼神中满是嘲弄，声音也是步步紧逼，好像此刻他不是因为好奇询问的，而是拿着一把锋利的刀逼问的。萧烨烁浑身是颤抖，苏寒的话就好像将当初自己对凌阑意做的事情全部都再次展现在他的眼前，鲜血淋漓。
“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没想到过，但看你的状态，每天的午夜梦回，应该都梦到过他来找你吧？”
苏寒嘴角的笑意收敛了许多，表情也淡淡的，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一般苏寒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都是他最生气的时候。
“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地带着愧疚活着吧！未来的每天晚上，你都会重新回到那个时候，每天都经历一遍，你是如何活生生地将他肚子剖开，又是如何将自己那双手伸进了他血淋淋的肚子里，掏出了那颗内丹的。”
萧烨烁的耳边嗡嗡地响，他有些听不清苏寒的说话声，只能看到对方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了什么。过了许久，他迷茫地看向了苏寒的眼睛，那双眼睛像宝石一样，耀眼漂亮。缓了许久，他才隐隐听到苏寒说了些什么。
苏寒的声音就像是穿过虚空，空灵的没有实感，像是诅咒在自己的耳边不停地回荡。
“永远带着愧疚活下去吧！你们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话说完，苏寒体内充盈到即将冲破身体的灵力终于输送了一些出去，他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让人有些分不清楚那究竟是汗，还是落在他额头上的雨水。
“你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有没有事？”
牧鸿轩走了过来，冷冷的看了眼瘫倒在地上彻底崩溃的萧烨烁，对于这个人，他一点也同情不起来，只觉得可恨，将别人的爱当成是笑话，将别人的真心，当做地上的垃圾，这样的人就不配有爱人。
苏寒摇了摇头，但他的脸色骗不了人，之前喝了两瓶灵力提升的药物，现在那些灵力有些控制不住的在他的身体里四处乱窜，搅得他有些难受，让他有一种即将爆体而亡的感觉。
“你这个样子，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牧鸿轩不顾苏寒的躲闪，毫不客气的一把抓住了苏寒的胳膊，探了探苏寒的身体，仅仅只过了一分钟，牧鸿轩就皱着眉头骂道：
“你他妈的就是个神经病，你疯了是不是？你是想死吗？如果活够了，你给我说啊，我一定让你死得好看一点，至于你这么急着找死吗？”
看着牧鸿轩气急败坏的样子，苏寒没忍住勾了勾嘴角，他的身体确实有些撑不住了，给萧烨烁输完灵力之后，再站起来，差点站不稳直接摔倒，幸好牧鸿轩及时的伸出了一把手，这才没有让他狼狈地摔到地上。
苏寒右手搭在牧鸿轩扶着自己左胳膊的手上，嘴角勾了个安慰的笑容。
“放心，我还没活够呢，还不想死，更何况……”
苏寒轻轻地拍了拍牧鸿轩的手，示意他要去看看车里的林贪欢，牧鸿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扶着人朝着车边走。
“如果我死了，我男朋友怎么办？我可不舍得将他让给别人。”
“我真服了你了。”
牧鸿轩算是对眼前这个人彻底无语了，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扶着人，朝车边走去。因为苏寒的身体状况，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没有一步都得缓一缓，活像个吃撑了的人在漫步消食，牧鸿轩好几次都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看到身边这人，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当两个人快到车边的时候，警笛声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警笛声在灰蒙蒙的天边显得格外明显，苏寒看着不远处的警笛声，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你们怎么样？”
周烨然看着牧鸿轩扶着柏清浅，急忙上去几步，站在另一边，和牧鸿轩一起扶着苏寒，直到将人扶到林贪欢的身边，苏寒撑着车边后，牧鸿轩和周烨然两个人这才松开手，走远了一点，给他们两人一个单独的相处空间。
苏寒看着躺在车后座上的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林贪欢的脸，然后微微俯身，在林贪欢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希望你醒过来之后，不要怪我。”
苏寒说完后，眼睛里满是对林贪欢的不舍，他不确定这样做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但他必须给自己和他们两个人的以后博一个出路。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只是一个完成任务的玩家而已，林贪欢对他的爱，已经足够他离开这个世界，可他不想也不愿意，如果真的就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一定会后悔。
他不想后悔，他也不想让林贪欢失望难过，林贪欢前半生就已经够苦的了，亲身经历了亲生父母的死亡，如果再睁开眼睛后看不到自己，苏寒真不敢想象，如果他的未来没有自己的生活他会怎么过。
“1209……”
1209：“苏先生，你想做什么？”
1209好像预感到苏寒想要做什么了，他甚至带着一点担心。
“如果我将柏清浅的内丹给林贪欢，会对他有什么后果吗？”
1209：“苏先生，您确定要这样做吗？”
苏寒点点头，回道：
“我必须这么做。体内的灵力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只有将灵力分散出去，才能稍微好受一点。”
1209：“但林贪欢毕竟是个凡人，柏清浅的内丹本身是妖的，一个普通的凡人是很难承受妖的内丹的。”
“我知道，我没打算全都给他。”
1209：“所以，您需要我如何帮您呢？”
“有没有什么办法将林贪欢护住，我毕竟不是妖，我担心到时候这控制不了容易伤着他。”
1209：“您应该担心的人是您自己，一旦中间出现什么问题，您的身体是受不住的，之前因为喝掉了两瓶灵力药剂，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又和萧烨烁打了那么长时间，血液的流通和体内满溢的灵力相互冲撞，您的身体已经快要到达临界点了。”
“我明白，但林贪欢的状态不太好，我没有别的选择。”
1209沉默了，过了许久，还是叹了口气，回道：
“好吧！但我还是要提醒苏先生，一旦您在这个世界受伤或者死亡，会直接牵连现实世界中，您的生死。”
“没事，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