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
随着一声巨响,
一艘前端雕有龙头的巨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用来“迎龙王”的龙船撞得四分五裂。
虽然龙船上的船员都是周遭精挑细选出来的水性极佳的汉子,但是没人料想到这来者不善的巨船不是来借道的,而是来要他们命的。
等他们发现情况不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逃出这巨船周遭的水域了。
鲜血染红了巨船船身,但上面的木头都涂过上好的桐油,记录着罪恶的鲜血很快又被河水洗涤,好似没有发生过一般。
“哇,啊啊……”岸边响起一阵哭声,他们或是这些船员的亲人,或是这些船员的好友。
谁没有想到,今天本是这些船员最该引以为傲的一天,却也变成了他们的祭日。
目睹了巨船罪行的百姓只能哭泣,不敢上前讨个公道,甚至不敢指着巨船咒骂。
因为他们知道,巨船上雕着的龙头代表着什么——
那代表着皇家,代表着大周,代表着他们头上的天。
这时,一个人影走上船头,缓缓走入众人的眼帘。
萧逸风身穿齐肩圆领的赤红色的四爪蟒袍,头戴一顶镶满夜明珠和玛瑙的紫金白玉冠,腰挂一柄刻有“先斩后奏”的佩剑。
他威风凛凛的踩在龙头上,看着船下四分五裂的龙船,心中一快,不由得大笑三声。
“不要哭了!”他看着码头和岸边哭泣的百姓,眉头一皱,大声喊道:“今日,本宫莅临扬州城,你们应该笑才对。”
说罢,他从身后掏出一个由黑布包着的东西高举在手上,
“唰”,黑布一掀,
正是刚才那个侍卫的脑袋!
“刚才冲撞渔船一事,就是这位舵手失误所造成的。”萧逸风把人头往岸边一抛,“本宫已经将他就地正法了,就是为了给你们一个交代!”
岸边的百姓不可思议的看着地上的人头,然后一脸痛恨的扑了上去,将其撕成了碎片,塞入口中。
然后他们高举着双手,欢呼着“青天大老爷”。
“刁民?一群愚民罢了。”萧逸风鄙夷地看着岸边的百姓,却张开双臂,享受着百姓的赞美。
看着这一幕,纪霜叶抱剑的双手颤抖着,本就冰冷的眼神变得更冷了。
这时,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按住了纪霜叶的肩膀,止住了她双手的颤抖,也压下了她心中的怒火。
纪霜叶没有回头看向来者,她只是冷淡的开口,但是少有的带上了一丝情感的波动:“师傅,影卫都要忍受这种痛苦吗?”
文太来点了点头:“影卫,就要像影子一般,接触黑暗直至融入黑暗,这也是我不想小叶你加入影卫的原因。”
“那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师傅你的剑法不进反退了。”纪霜叶瞥了一眼文太来腰间的佩剑。
文太来笑了笑,对纪霜叶说道:“曾经师傅跟你一样,在意武功的高低,以为混迹江湖只有变成天下第一才能安稳。后来经历得多了,才发现,就算变成天下第一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要跟别人打生打死”
说着说着,文太来拍了拍腰间的“奔雷剑”,“剑法不进反退又如何?只要还能护住身边的人,就足够了。”
“哪怕要违背心中的道义?”纪霜叶冷声道。
文太来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小叶,其实道义也有很多种……”
“行了!”纪霜叶轻喝一声,打断了文太来的解释。
她转身看向文泰来,盯着那双如死水般平静的双眸,冷声道:“师傅,现在的你,还敢用奔雷剑测一测自己的人理吗?”
酒馆内的雅间,
李清河三人一脸震惊地透过窗户看码头发生的一幕幕。
李清河深呼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面容平静地朝萧明月指了指龙头上的萧逸风,问道:“他就是三皇子?”
“是的。”萧明月点了点头,十指紧紧捏着茶杯。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惊呼。
李清河眉头一皱,起身推开雅间的木门,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
他心情不好,懒得多管闲事,正准备关上木门。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
“谁会医术?”
李清河叹了一口气,高举着右手,喊道:“我!”
“让一让!”李清河发力推开人墙,低头一看,
只见地上躺着一名双目紧闭,头发花白的老妪。
李清河来到老妪身边,单膝跪地,先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确认了她还有气。随后扶起她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的大腿上。
表面上右手在掐她的人中,实则暗地里催动着马符咒。
很快,老妪转危为安,渐渐睁开了双眼。
“神医啊…”“我上我也行…”围观的吃瓜群众一阵骚动。
老妪睁开双眼,高呼一声:“我的儿啊!”
又闭眼昏死过去了。
“得,白救了,这老太太是功德无量机吗?”李清河内心一阵无语,起身向围观的人群问道:“身病好治,心病难医,她怎么了?”
“唉,她也是个可怜人。”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人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年幼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她家里没个顶梁柱,一直跟她儿子相依为命,我看她可怜就留她在这儿洗碗刷碟补贴家用。
他儿子倒是个争气的,年幼就下河抓鱼给家里开荤,也因此练就了一身好水性,今年还被选上上龙船了,听说最近还说了一个不错的媒,但是…唉,后来发生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掌柜说完,喊来几个小厮把老妪抬走了,免得影响生意。众人也都一哄而散,继续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说的说该笑的笑。
只留李清河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客官,怎么了?”一名小厮拍了拍李清河的肩膀。
“没什么,发了会儿呆。”李清河一脸平静地走回了雅间。
“外面发生啥事啦?”萧明玉抓住李清河的胳膊问道。
李清河第一次扯开了萧明玉的小手,“没什么,一个可怜的人和一群可悲的人而已。”
萧明玉似乎感受到了李清河压制的情绪,没敢像之前一样耍小脾气,只是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李清河面色平静地看着萧明月,冷声道:“敢问明月郡主,三皇子平时为人如何。”
“无法无天,草菅人命,罄竹难书。”萧明月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香茗:“但是,不是所有萧家的人都那样视人命如草芥,至少,我燕…我们姐妹二人从未有过害人性命之事。”
李清河的目光缓和了几分,继续问道:“那敢问明月郡主,皇家巨船所配舵手如何?”
“万里挑一,游刃有余,炉火纯青。”萧明月十指都因为紧紧捏着茶杯而变得苍白。
李清河来到萧明月身边,看着窗外的码头那不可一世的萧逸风,缓缓开口:“最后一问,运河风浪未起,皇家巨船可有撞上龙船的可能?”
“绝无可能!”说完这一句,萧明月感觉自己已经用完了全身的力气。
“好!”李清河终于露出了笑容,“三问已成,该送君上路了!”
“等等!”萧明月急忙伸手拦住李清河,一脸担忧之色:“三皇子身边定有世上难寻的高手!”
李清河看着那双饱含强烈不安的双眸,笑道:“心中有个不平事,愤懑填胸气难消!”
萧明月闻言平静了下来,她伸出双手帮李清河整了整衣冠,对李清河露出了一个他以前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望君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