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晃动了几下，然后停止了上升，数字显示，此刻他们位于6楼。
距离八楼还有两层楼。
沈亦伸手，又缩了回来。
紧跟着，他从空间拿出塑料手套，带在手上。
然后他伸手，摁了摁电梯的开门按钮。
但这些按钮就和老化的装饰物一样，毫无实际功能，也没有任何反应。
果不其然，卡住了。
苏摇铭：“还挺讲究。”
沈亦转头看她：“要不你来按？”
那按钮和面板，以及整个电梯就和凶案现场一样，虽然上面的血迹早就该干涸了，但看起来总归是不太干净的。
苏摇铭：“你手套用都用了，不要浪费。”
她踩了踩脚下的电梯板，“看来是卡住了。”
沈亦完全不害怕头顶越来越闪烁的灯光所带来的异常氛围：“是的，非常没有新意。”
“叮！”
手机的提示音响了，沈亦拿出来一看，是骑手群的群消息。
【尤纳】：@文明外卖，你人呢？！你知不知道欧瑞亚疯了？周应为那个蠢货，估计离疯也不远了
沈亦看着手机。
看了一会。
好在他长得还算行，不然此刻应该有地铁老人表情包出现。
苏摇铭：“你可以回消息，这电梯估计要卡一会。”
【文明外卖】：他们疯了管我什么事
【尤纳】：？？？
不是你不想暴露身份吗？
【尤纳】：你就这么把欧瑞亚一个人扔在取餐小屋？我提醒你，如果他出了事，你和我都不会好过！
【文明外卖】：你是在威胁我
【尤纳】：我威胁的不够明显吗？？
【尤纳】：我不管你和周应为之间有什么交易，现在欧瑞亚非常危险，你最好能找到他发疯的原因，然后治好他
【文明外卖】：抱歉，我不是保姆，而且，我和周应为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易，刚才见到他了，他精神看起来不太正常，我劝你也离他远一点
【尤纳】：？？？
这么摆烂？
烂摊子都给我一个人收拾？
他决定恐吓一下这个黑心外卖。
【尤纳】行吧，你不管，欧瑞亚说不定一会就死了，他现在吵着要出去看月亮，你说，如果我让他出去看看月亮，会发生什么？
【文明外卖】：你不是他的保镖吗，你怎么可能让他去死，有这个空多去送几单外卖，努力一点，别水群了
【尤纳】：？？？
水群？？？？
他气的差点把手机屏幕捏碎。
好好好，好你一个黑心外卖！
在尤纳看来，沈亦根本不可能暴露自己，但是也在明里暗里提醒他——尤纳你也需要保护欧瑞亚，欧瑞亚一旦出事，你会比我更急。
真是个阴险狡猾的家伙，他们怎么找的人，就找了个这样的黑心保镖？不过也可以理解，心不狠不黑一点，怎么能活到赤金？
难怪这一关欧瑞亚的死亡率这么高！
尤纳收起手机，看向远处波浪汹涌的大海。
因为暴雨的缘故，水位上涨了不少，已经淹没了岸边的大部分礁石，海风呼啸，骇浪拍打黑色的海岸，看起来格外危险。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礁石被淹没，意味着更多的危险出现在了海面之下，明礁变成了暗礁，一不小心可能就创死在海底的礁石上，送外卖的难度增加了无数倍。
尤纳转头看向身边脸色苍白的女生：“下一单我不会接海边了，你也自己想办法送吧。”
两人接海边订单，想的估计是一样的。
大楼里的危险是未知的，但海里的危险是已知的，只要拼命躲开就好了。
可暴雨增加了海里的风险，无论是下海还是上岸，还是躲避海里的尸体的追赶，都变得更加困难。
说完，尤纳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订单定位，快步走向海边。
随便取的1118却听见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小姑娘，帮帮我好吗……求求你了……我想借一下……”
“你的……手机……”
不用回头，她也能感觉到一阵寒意从后脖处升起。
**
苏摇铭的手机在老余那里。
他当然不是没有手机，只是如果说自己有手机，刚才的尤纳肯定要强行检查，到时候就知道他拿到了别人的手机，解释起来更麻烦。
他负责取餐，然后自然会有善于奔跑的四眼怪物取走餐品，送往海边。
即便是风雨很大，海里有了贪吃蛇和水鬼在，送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们一个接力送餐，一个负责好评，虽然水鬼不说人话，但是搭配的很默契。
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外卖团队。
以往的订单，起码要接近一个小时，或者甚至超过一个小时才能送来，尤其是此刻海岛正在面临一场暴雨。
但有一个骑手送的格外快……
海里这边接单成功，三分钟后骑手就完成了取餐。
顾客：“？？”
不过也很正常，有的骑手很聪明，接单成功的瞬间，订单就开始计时了，所以他们通常会抵达取餐地点之后才接订单。
这个骑手有一个惹眼的id——优秀骑手。
这么优秀？倒要看看有多优秀。
紧跟着，平常骑手要跑半个多小时，甚至一个小时的路程，这个迅猛的优秀骑手——十分钟就完成了？！
紧跟着，两分钟后，顾客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黑影。
那个黑影披着长发，泡在水里，皮肤肿胀，面容恐怖，好像比他们泡的时间还久，腐烂程度比他们还厉害。
下单十五分钟，蘑菇盒便已经出现在顾客手中。
订单完成的提示音刚出现，骑手就像是幻觉一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海尸：“？？”
到底谁才是死在水里的那个？
等等，还没有给我机会祈求它，抓住它，让它带我上岸啊！！！
刚刚虽然还在震惊骑手的送餐速度，但下一刻，没有机会上岸的愤怒让它立刻红了眼睛，并且怒而打了差评！
差评：无视顾客需求，毫无订餐体验！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它身后——
恶魔低语响起——
“知道吗？恶意差评的人，一辈子都上不了岸……”
不，不！不！
我好不容易游到这里，好不容易可以下单，距离上岸只有一步之遥，不可以，不可以！
“知道吗？给好评的人，都成功上岸了……”
呜呜呜！
我给！我给好评！
在差点被不明肉肢捏成两截的情况下，在恶魔不能上岸的低语中，它终于修改了差评。
“改好了，改好了！我可以上岸了吧？！带我上岸！”
“求求你了，求你让我上岸吧！”
“是的，给好评的人都上岸了……”
巨大的黑影发出邪恶的笑声，“可是，你不是人啊，你是……”
“尸。”
换做有脑子的，多少要来一场死人非人的辩论赛，但这个尸体的脑子里都是海水，没有这个辩论能力。
于是它绝望了。
它漂浮在无尽冰冷的海水中，仰望着头顶，为了有就上岸的机会，它决定继续点单——
下一个接单的不是优秀骑手，它一定可以抓住那个骑手，让对方帮助自己上岸！！！
没错！
没错！
我还可以有两次下单的机会！
在花光钱之前，我一定可以上岸！
【您的订单已被接取！】
这次……接单的骑手叫……
欧瑞亚！
很好，它漂浮在漆黑的大海中，不断晃动着身体。
等待着这个叫做欧瑞亚的骑手到来——
**
苏摇铭让老余接了一个大楼的订单。
送到海里固然简单，而且她已经研发出了一套效率非常高的送餐团队协作模式，但她更想知道，楼里有什么。
最好的方法，就是接一个来自大楼的订单。
订单的位置虽然特意选择的这栋楼附近，但并不是一栋楼。
老余看见的订单信息，可以以极快的速度传递给她。
【大楼订单送餐须知】
1.送餐时，请热情与顾客交谈
2.送餐时，请勿随意进入顾客的家中，即便顾客热情邀请
3.送餐时，请不要直视顾客的脸部
4.必须答应顾客的所有请求，要求，除了替顾客扔垃圾和第二条
5.不要相信大楼里任何出现在顾客家中以外的，自称是顾客的人
6.请确保顾客亲自取餐，并且听到订单完成提示音后再离开
7.记住，你在大楼没有房间，住所等任何属于你的空间，请勿进入任何空的房间，警惕任何向你推销空房间的推销员
【顾客备注】
不要辣椒，聊天十分钟
很好，这个大楼果然比海里——
更有东西。
叮，电梯门终于开了。
沈亦和苏摇铭并没有走出电梯，因为这里只是六楼。
门外挤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平头男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你们好！”
他看起来长相普通，鼻子有些小，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挤进来后，站在沈亦和苏摇铭的中间，然后环顾两人，微笑道，“两位去哪里？”
苏摇铭：“八楼。”
“八楼！哎呀，八楼已经摁了，不好意思，”
他伸手摁了关闭电梯门的按钮，“两位好啊，你们叫我小刘就好！”
一边说着话，小刘一边朝着苏摇铭伸出了手：“你好你好！”
苏摇铭并没有伸出手，只是礼貌点头：“你好，我叫优秀骑手。”
“哦？你们是来送外卖的吗？抱歉啊，没看见你们身上带着外卖盒子，难道是送完了外卖？”
小刘转头看向沈亦：“这位先生叫什么呢？”
沈亦：“文明外卖。”
“果然两位都是送外卖的啊！一看就是送外卖的料，你看看，文先生腿这么长，送外卖一定很快，而优女士呢？又这么有送外卖的气质，顾客肯定全都给了好评！哦对了，你们的订单是送去八楼吧？这个楼里黑灯瞎火的，一会出去很容易撞到墙，我带你们去，你们的外卖要送到哪家啊？”
沈亦：“你话太多了。”
小刘说话内容乍一听很正常，但话密的不太正常。
他就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人偶，不停的输出着没什么营养的垃圾话。
但电梯很配合，嘎吱嘎吱的缓慢上升，就像是有一根老旧的钢绳，吊着着摇摇欲坠的铁箱子，一点点的往上攀爬，这两楼的距离，走的无比漫长，而且听着声响，似乎随时可能断掉，然后电梯掉落到一楼，将里面的人都摔个粉碎。
换做别人，此刻已经抓紧电梯两侧的横栏，吓得不敢动弹了。
小刘还在说话，“哎呀，这个电梯老毛病了！总是出问题，不过你们别担心，整个大楼还是非常好的，很多人都想住在这里，这里环境又好，刮风下雨什么的也淋不到，十分安全啊，一个好的家，就是应该能够遮蔽风雨，您说呢？”
苏摇铭环顾电梯内部的喷溅式血迹，“你对安全的定位很抽象。”
“优女士太幽默了！”
小刘哈哈大笑起来，“不瞒您说，很多人都抢着想要买这里的房子呢，购买还要排队，摇号，甚至是走关系，不过嘛——”
苏摇铭说：“你看你们这边窗户都不装的，风雨直接就吹进去了吧。”
“这，这个嘛……这不是还没装修完嘛，”
小刘尴尬一笑，“等过几天会，会装上的，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找我买——”
叮——
电梯门终于开了。
沈亦看也不看小刘，径直走了出去。
苏摇铭也打开了电筒：“你看，我们自己能看见。”
言外之意，并不需要他引路。
小刘留在电梯里，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摇着头叹了口气，随后，电梯门缓缓关闭。
这一层楼还算比较大，走廊很长，而且很曲折，虽然看得出曾经装修过，但依然像是火烧过一样，环境不算好。
沈亦很快就找到了订单上写的门牌号，他回头一看：“你跟着我干什么。”
苏摇铭：“好奇你的顾客备注是什么。”
沈亦：“备注要男生送订单。”
苏摇铭：“就这么简单？这我也可以。”
沈亦推开她：“让开，别挡着我送外卖。”
他走到门口，确定门上面的号码没问题，便伸手敲了敲门。
苏摇铭：“这个备注很特别，你猜顾客是男是女。”
沈亦：“一会就知道了。”
沈亦又敲了敲门，顺便取出了蘑菇盒。
他说，“外卖。”
终于，里面传来了响声。
哗啦啦。
不知道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苏摇铭：“这个门有点意思。”
和一般的门不太一样。
眼前的这道门和刚才他们看见的很多门都一样，深褐色，材质很怪异，不像是木头，也不像是铁，应该是某种合金。
咚咚咚。
沈亦持续敲门。
虽然他送的快，但订单的计时可不会停止。
“是谁？！”
一个沉闷的男人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听不太真切。
沈亦：“外卖！”
苏摇铭在旁边看戏：“我猜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你最多在喊一次外卖，然后就把这道门砸开，冲进去把里面那个顾客拖出来殴打一顿。”
沈亦：“首先，我们不能进入顾客的家中。”
苏摇铭：“所以？”
沈亦：“所以我会把他叫出来，而不是拖出来。”
苏摇铭：“那么其次呢？”
沈亦：“其次，殴打顾客是你的专业。”
“那么你的专业是？”
“把他吸收掉。”
这话听起来就和老余喊着自己要吃怪物要升级一样。
可以理解，但是不愿意观看。
吱呀——
在手电筒的照射中，眼前的门打开了。
门打开了，但是门口没有人。
屋子里也没有开灯。
隐约可以看见门后是一个门厅走廊，右侧被柜子挡住，左侧是墙壁，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正对着门的窗户是微亮的，但这亮光是相对的漆黑的环境而言，即便是手电筒的光，也最远只能照到门厅的地毯上。
地毯上全是斑驳的血迹，还有烧焦的痕迹，其他看不真切。
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外卖，太好了，我的外卖这么快就到了，女人？怎么有女人！你没有看到我的备注吗？？你们怎么送外卖的？”
男人的声音逐渐愤怒起来。
沈亦：“被你害死了。”
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表情完全不着急。
苏摇铭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少女的声音，而是男人的声音，准确来说，是宋吉的声音。
“你看清楚！”
她带上千面，“我叫纯路人，我是男的。”
“是吗？！”
里面的男人混乱起来。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我看见门口有一个女人！”
“你们是不是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躲在暗地里偷偷取笑我？？？？”
男人的声音愤怒而神经质。
“先生，外卖不拿，就要凉了。”
沈亦提醒道，“要不然，你先出来拿个外卖，而且，你说了，外卖员是男性，路人是男的女的，我可控制不了。”
“路人？这里还有路人？？”
屋子里的顾客听得出来没多少脑子，被两人几句话就忽悠了，“我暂时相信你！你要是敢骗我，我就给你差评！”
“不过……”
屋子里的男人忽然又道，“我不方便出来，我怕有女人埋伏在外面！你把外卖带进来送给我！”
苏摇铭：“他听起来没多少脑子，但好像还是有一点。”
虽然这个顾客不知道为什么很害怕女人，但估计是个人特点，毕竟这是顾客个人的备注，而不是订单的送餐需知。
但在苏摇铭变作宋吉的模样之后，这一点已经不影响他了，所以，顾客这么说，显然是想骗沈亦进去。
沈亦，作为一个坚守原则，意识清醒，并且耐心不多的外卖员，自然果断的拒绝了这个要求：“根据平台规定，如果顾客恶意拖延时间不取餐，导致订单超时——”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附加规则，这一点是在正式订单旁边的，“顾客将被扣除账户所有余额，并且失去以后点餐的机会。”
“够了！”
男人失望而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在教我点餐？”
沈亦：“是的。”
真诚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
“好吧，既然这样，那你陪我聊会天吧。”
苏摇铭在旁边笑，“你别说，他好像点的不是餐，是你。”
沈亦：“你好像真的很闲，”
他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纯，路，人。”
苏摇铭：“是的，我真的很闲。”
她的回答也很真诚。
里面的人问，“告诉我，外面的风雨大吗？”
沈亦：“大。”
“冷吗？”
“冷。”
“外面的人多吗？”
“不多。”
“楼外面危险吗？”
“危险。”
男人愤怒了：“不是说你们的服务都很热情的吗？！”
沈亦：“我们是正规外卖服务，麻烦你快点收货，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和你尬聊。”
“好吧，”
里面的男人似乎妥协了。
一个黑影慢慢出现在门厅。
而苏摇铭的手电筒此刻却骤然熄灭了。
男人缓缓靠近，因为背对着窗户，所以即便是有微光，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屋子里太黑，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眼看男人就要到了门口。
苏摇铭：“我纯路人，还有单子要送，先走了。”
她转身就走，“拜~”
沈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