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前的金刀部落,此刻正乱成一团,因为一只不知名的先锋部队,在未经国保王子与水沙连将军的准许下,提前对一心部落发动偷袭。
要知道不管是沙漠或草原的王者之争,除了最后的胜败结果,过程中没有公正裁决,换句话说,兵不厌诈也是两军对战的一部份。
只不过倘若不守游戏规则的消息一旦传出,必将受到各大部落的鄙视与质疑,甚至会招致未来其他部落的以牙还牙,从此之后,更难以在北境立足。
此刻金刀部落不守诚信的提前发动袭击,除非举歼灭所有的一心部落战士,但凡有任何一人活着离开,绝对会将金刀部落背信弃义的丑事公诸于世。
金刀部落贵为多次草原王者身份,一旦传出这等丑闻,过去所有的丰功伟业便将因而蒙上阴影,再也不会有人相信金刀部落过去是光明磊落的赢得草原王者宝座。
更严重的是谁敢在未经国保王子或水沙连将军的同意下擅自出兵?这已经不单单是违反军令,甚至可说是叛国!因为此举将陷金刀部落于千夫所指的地步。
此时在金刀部落的中军大帐中,水沙连将军正面色凝重的召开紧急会议,他们正在为到底是谁违反军令而议论纷纷。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难道还查不出是谁擅自行动?”水沙连将军眼神冷冽的看着帐中的各路将领。
“启禀大将,金刀部落十八路大军,也就是十八个千户所,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兵丁俱在驻扎营地候令,未有任何一人在过去两个时辰内擅自离开。”开口说话的是副将坎米尔。
水沙连将军麾下有副将三人,坎米尔是水沙连将军的近身副将,专责打理水沙连将军身边所有琐事,是水沙连将军最信任的亲信。
“没有人擅自离开?既然如此,偷袭一心部落的那些人是谁?这块区域除了我们双方的人马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外人得以擅入,倘若出手的不是我们的人,难道是一心部落对自己动手?”水沙连将军不以为然的反问着。
“大将,兵不厌诈,这或许也是对方的欺敌之术。十年前我们吃过辛酉老七不少苦头,这会又经过十年的生聚教训,肯定是有备而来,不得不防。”参将甘明仁说着。
“甘参将,你身为大帐中的重要参谋,怎么能有这般得过且过的投机心态?不管是对方的欺敌之术还是苦肉计,一心部落从来就不是金刀部落真正的对手,难道你忘了国保王子的一再提醒,到底谁才是我们的主要对手?”水沙连将军不假辞色的问着。
“属下不敢忘记。”甘明仁知道自己说错话,因而低头说着。
“大将,不管动手的人是谁,开战时刻已经迫在眉睫,难道我们就继续按兵不动,非得等到查清真相才能有下一步行动吗?”负责兵力调度的副将翟萱说着。
“寇副将,一心部落那边有什么反应?”水沙连将军继续问着。
“按兵不动,不见任何反应。”负责情报统筹的副将寇恩回复着。
“按兵不动…,怎么可能按兵不动?几万只弩箭射了过去,至少伤了大几百人,他们怎么能如此沉得住气?
甘参将,你以为呢?面对一个不守信用,提前发动偷袭的对手,如果你是辛酉老七,却选择按兵不动,这代表什么?”水沙连将军点名甘明仁回答。
“如果我是辛酉老七,面对违反约定,提前发动偷袭的对手,我会咬牙再忍一下,等到子时时分再发动反击。”甘明仁谨慎回答着。
“为什么?”水沙连继续追问着。
“既然对手已经违反约定,到时候草原各大部落自有公论,只要牺牲几百个士兵,也能够换来可预见的虽败犹胜,尤其这个对手又是一向战无不胜的金刀部落,这么做对一心部落来说是最划算的买卖。”甘明仁设身处地的站在辛酉老七的立场去演绎。
“说得好。就算现在双方选择罢战,只要一心部落提出我们违反约定的事证,这次对决就算是他们赢了。
换句话说,他们的按兵不动,就是在落实我们违反约定的事实,只要在子时到来之前,他们坚持的一兵不发,就算是我们输了头一回合。”水沙连将军点头赞同甘明仁的判断。
“大将,属下并不这么认为。”翟萱不以为然的说着。
“说说看你的想法。”水沙连将军好奇地问着。
“我以为并没有所谓的输了头一回合的问题。只要对方能够举证我们提前发动袭击的事实,这场战斗我们就算是输了,双方根本不需要继续对决下去,哪来的第几回合之说。
如果我是辛酉老七,我会选择立刻收兵,然后不费吹灰之力的取得这场胜利。”翟萱理所当然的说着。
“大家以为呢?”水沙连将军看着所有人问着。
所有人此刻面面相觑,大家知道翟萱所言在理,毕竟提前偷袭已经是个事实,这件事一旦诉诸公论,金刀部落只能百口莫辩。
“大将,我以为不管发动袭击的到底是谁的人马,现在我们最该做的,就是立刻发动全面攻击,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击败对方。
倘若可以,最好能彻底灭口,让提前偷袭违约这件事永远石沉大海。”翟萱继续提出自己的主张。
“彻底灭口?为了一群不知从哪跑出来的害群之马,让金刀部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水沙连将军质疑着翟萱的建议。
“不管这些害群之马的身份为何,问题是我们无法证明他们的身份,只要一心部落一口咬定是我们违约在先,结果就是百口莫辩。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无法证明自己的无辜,接下来不管战果如何,我们注定就是输家。”翟萱继续说着。
虽然选择彻底歼灭对手会让我们同时损失惨重,但是却不得不为,难道我们要就这么认输?”
“甘参将,你刚刚只说了其中的一方面,接下来不妨再说说其他方面。你认为一心部落眼下选择按兵不动,他们还有什么考量?”水沙连将军继续问着。
“属下稍微再补充一下之前的看法。倘若辛酉老七真的决定将计就计,拿我们提前偷袭这件事来当做决定胜负的关键,这代表他们根本就没有战胜我们的把握,才会一抓到把柄,便急于想要结束战争。
倘若如此,我赞同翟萱副将的建议,立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让金刀部落违约偷袭这件事,彻底埋葬在这里。”甘明仁建议着。
“这个想法我已经知道了,我想听的是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他们还有什理由按兵不动?”水沙连将军向来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军人,不管面对如何困难的选择,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决定,至于他总是习惯性的征询大家的意见,一方面是确认自己的想法是否有误,一方面则是试着了解这些属下都在想些什么。
“他们之所以吃了这么大的闷亏,却还选择按兵不动,如果不是因为将计就计,那就是这次突袭确实击中对方要害,所以他们眼下应该是无力反击,而不是按兵不动。”甘明仁继续说出自己的看法。
“就这几万只弩箭,能够击中对方要害?如果我记得没错,这回一心部落派了一万两、三千人过来,就这几万只弩箭,就能对他们造成决定性的伤害?”早已知己知彼的水沙连将军,不相信这几支箭就能杀得一心部落无力反击。
“说不定中箭受伤的人里,可能有他们的头目卫寒,或者是他们的军师辛酉老七,这么一来,一心部落就等于是彻底崩溃。”甘明仁乐观的推测着。
“你认为以卫寒与辛酉老七这样的身份,会出现在一心部落的先锋营里?你未免也太小看辛酉老七这只老狐狸了!
十年前他与国保王子在克难坡战场鏖战百日,双方几乎都耗尽最后一兵一卒,所幸金刀部落过去所累积的赫赫威名,让辛酉老七在最后时刻做出误判,他以为金刀部落还留有最后的奇兵未出,这才决定弃甲投降。
换句话说,只要有辛酉老七的一心部落,与金刀部落就是在伯仲之间,你们如果认为在对方的先锋营就能伤到他们的主将,这未免也太过天真。
更何况战事根本尚未开启,还不到决战时刻,身为主将的卫寒或辛酉老七,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在最前线的先锋营。”水沙连立即为此事定调,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会议中。
就在水沙连将军回应着甘明仁的同时,一名侍卫急忙从帐外走了进来,神情紧张的在寇恩的耳边说了好一会话,只见寇恩时而摇头,时而点头,似乎是对那名侍卫所通报的内容,既感到无法理解,又感到理所当然。
所有人都知道寇恩此刻所收到的军情必然事关重大,不只是一心部落与金刀部落正式开战时刻就在眼前,更重要的是在这么紧急的军情会议中,区区一名侍卫干冒被指责的风险,也要打断会议进行向寇恩禀报,足可见这个情报的重要性。
寇恩最后对那名侍卫点了点头,轻拍他的肩膀以示赞许,然后便转身对着水沙连将军。
“大将,最新军情。辛酉老七现身一心部落第二先锋营,亲自进行先锋营调度,大量兵力目前正快速集中受到袭击的二号先锋营,看似正要对我方进行大规模反击。”寇恩一开口便打脸水沙连将军刚刚的论点,直接指出一心部落的主将之一正现身战场第一线。
“然后呢?这则军情肯定不是重点,重点应该在后头。”水沙连将军老谋深算的问着寇恩。
沙场经验丰富的水沙连,当然知道辛酉老七才一开战便现身先锋营绝不简单,如果光是集结重兵进行反击,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有什么必要非得亲身涉险?
尤其他毫不避讳的在金刀部落探子面前曝露行踪,自然是有意让自己知道他正现身于第二先锋营;不但如此,此刻正值第二先锋营辅遭袭击的敏感时刻,水沙连将军合理怀疑辛酉老七想做的肯定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重兵集结与大规模反击。
因此,不管是辛酉老七的现身或是各方重兵集结,不过都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对方真正的企图,一定是在第二先锋营以外的地方。
“大将果然料事如神。一心部落一方面集结重兵于第二先锋营,一方面又大幅度调度外围部队,正迅速的从携手滩战场撤离。
这番操作,很明显是掩人耳目的两手策略,若不是想让我们全神贯注的锁定着第二先锋营,就是想让我们困惑为什么才一开战,一心部落便急着撤兵。”寇恩继续说着侍卫所带来的其他军情。
“这两种调度,其中必有一虚,或者两者皆虚。对了,卫寒呢?辛酉老七去了第二先锋营,那卫寒去哪里?”水沙连立刻想到虽然一心部落的实际操盘者是辛酉老七,名义上却是由头目卫寒领军。
“撤退中的一心部落外围部队,正是由卫寒亲自率领。不但如此,同行的还有一心部落的总管库什,是他们俩一起带着大部队撤退。”寇恩继续回答着水沙连将军的提问。
“库什?他也来到携手滩?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水沙连一口气提出许多问题,看得出来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地方。
“不知道,探子回报的信息没提到这些。”寇恩无奈的回答着水沙连,他已经从水沙连的神情中,看到库什出其不意的到来,或许这才是整件事的关键。
“库什,虽然名为一心部落的总管,但是领兵打仗这事跟他向来毫无关系,尤其自从辛酉老七来到一心部落后,不管是当年的卫风或是现在的卫寒,这对父子更是凡事都以辛酉老七马首是瞻。
库什这个总管充其量就是辛酉老七的粮草补给,更何况他都已经七、八十岁了,这把老骨头他上携手滩来干嘛?”水沙连合理的怀疑着库什不合理的举止。
“会不会是一心部落出事了?所以库什才会亲自跑来携手滩,从辛酉老七的手上将卫寒与大批部队召回?”甘明仁试着找出问题的症结。
“一心部落能出什么事?寇恩,最近有听说一心部落有什么其他动静吗?”水沙连将军问着平常专门负责情报汇整的寇恩。
“一心部落…,基本上一心部落的政局一向稳定,没什么值得被重点专注的问题。若真要讲,大概就是他们的大王子卫亨与二王子卫言,这两个人自从卫寒继位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却也不曾听说他们有过什么不臣之举。”寇恩勉强说着目前他所掌握的线报。
“寇恩,你的工作必须得抓紧,听得出来你现在的心虚。另外,不管是一心部落的大王子卫亨还是二王子卫言,这两个人都是扶不起的阿斗,无论如何都成不了气候。
要压制住他们这兄弟俩,一个库什就已经绰绰有余,根本不需要让库什千里迢迢的跑来携手滩向辛酉老七搬救兵。”水沙连将军胸有成竹的说着。
“若非如此,还有什么事值得库什这个三朝老臣,大老远从一心部落跑到这来?”翟萱不解的问着。
“大将,要不要拦住一心部落从携手滩战场撤退的那些部队,然后问个明白?”甘明仁突然异想天开的问着。
“我们的战场就只限于携手滩,他们只要踏出携手滩,我们就碰不得他们的半根毫毛,这是北境几百年来明定的游戏规则。”翟萱提醒着甘明仁。
“但是…,离开携手滩的那些人,肯定会将今天遭遇到提前偷袭的消息在北境草原广为散布,倘若如此,接下来不管对决的结果如何,金刀部落将毫无疑问都是输家。”甘明仁不服气的为自己的建议提出辩驳。
“为了担心他们把金刀部落违约偷袭的消息散布出去,却用另一个违约偷袭去做掩盖,我们原本只犯了一次错,现在却得犯上第二次错,这不是更往自己脸上抹屎吗?
别忘了现在可还没证实提前偷袭一心部落的人马,就一定是我们的人,说不定这只是辛酉老七设下的诡计,就是要逼着我们犯错,甘参将这么提议,岂非正中对手下怀?”寇恩这时也及时提出他的见解。
“大家都别急,还是先听听大将的想法。”坎米尔这时提醒着所有人,毕竟以水沙连将军过去的习惯,面对这么重大的选择,向来都有他独到的见解。
在场所有人一听到坎米尔的提醒,立刻安静下来,尤其坎米尔是众人中最了解水沙连将军的人,而水沙连将军又是最了解国保王子的人,换句话说,任何决定都只有水沙连将军点头才能算数。
大家看着水沙连将军一脸凝重,没人猜得出他现在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尤其眼前遭遇的麻烦前所未见,再加上此事攸关金刀部落数十年来的声誉,一旦走错一步,便可能对金刀部落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害。
尤其水沙连将军身为国保王子的将领,将草园王者之争的重责大任都托付在自己身上,现在他所做的一切,最后都必须由国保王子概括承受,是以水沙连将军不得不对此再三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