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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谍影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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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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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中同一伙儿擦鞋童帮小丁当走脱了警察,那班孩子们也拥到跟前来同小丁当相见。 他们原不识得小丁当,是阿中听说同乐别墅有物品施舍,他带同一班伙伴们来看,刚好见了小丁当被警察抓住,见了小丁当同番鬼顶撞,帮上了这一把力。 阿中说:“好家伙!你敢斗番鬼,真够胆的!可也够险的,要是给抓住了,你就糟了。你知喝叫抓你的那大胖子是谁吗?” 丁当说:“不知道。” 阿中说:“他叫饭铲头,是个恶霸王,你知吗?” 丁当说:“不知道,我是刚刚回来的。” 阿仲说:“噢,原来是这样……” 他吩咐几个小伙伴都散开,各自去寻生活,只自己陪丁当走路。 阿中告诉丁当:“饭铲头是个大坏蛋!日本鬼子来之前,他在这里是个警察头子;日本鬼子来了,他当汉奸,发了大财,是顶大顶大的财主。如今,他又是大老板,又是青天白日组织的官,凶得很。” 丁当不明白地说:“你不是说他是汉奸吗?汉奸不同日本鬼子一起吗?” 阿中说:“青天白日组织也同日本鬼子一起,他们一起去打赤色革命组织。” 丁当说,“什么是赤色革命组织?” 阿中说,“哎呀!你呀!你连赤色革命组织也不知道?自从日本鬼子来了,我们这海边地方就兴起了赤色革命组织,到处打鬼子,你不知道吗?” 丁当说,“我逃难逃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怎么知道呢?” 他把他妈妈被日本鬼子打死,他逃难到远处的经过向阿中讲了,阿中一会没讲话,又一会才说:“要记住你妈妈的仇!懂吗?” 丁当点点头。 阿中又说:“我刚才对你讲的话,你不要对别人讲!懂吗?” 丁当又点点头,可是这一点他却不明白。 他问阿中这几年去过哪里。 阿中说回乡下了,叫小丁当不要再问他这些。 小丁当心里纳闷,可也就没有再问了。 小丁当心里纳闷:这阿中到底是怎么的呢?从前,阿中同他住在一条街上住,打小两人就认识,常在一起玩。 有时很相好,有时也打架。好过了又打架,打过了又相好,大家是差不离一样的。 他们两人同年,那时候,他长得比阿中高。自从日本鬼子来,两人分手不见,如今再相见,阿中竟然长得比他稍为高了一点点,甚至嘴上还可笑地长出一些些还说不上是胡须的毛毛儿,却俨然有点像是长大成人了。 尤其难堪的,是阿中显得比他有见识,他连饭铲头的来历都不知,连青天白日组织同日本鬼子通气这事也不知,连什么是赤色革命军这事儿也不知,真羞人! 幸好阿中还是把他当成三岁小孩那样,老是问他:“懂吗?懂吗?”却没有取笑他之意。可是,他也不好意思再问了。就连自己实在还不懂的也不好意思问了,只是点头。 就这样,他跟随着阿中,回到阿中的住处。 那是一间棚子,周围用竹笪子糊上泥巴作墙,用树皮盖作屋顶,屋里窄窄狭狭地放了几张架子床,本来是有几个人住着,现在人们出了去,没什么人在屋。 阿中在屋里找出些东西先给小丁当吃了,对他说:“你就住在我这里,同我睡一床,明儿我带你也去擦皮鞋,这就是过生活!懂吗?” 小丁当没表情地嗯了一声,听了阿中的吩咐。 阿中说是他有事要出去一下,叫小丁当不要出去,在屋等他回来。 他出去了,又回来,在门外买了两个熟芋头回来给小丁当,叫小丁当要是中午他还没有回来,就拿这当午饭吃。又嘱咐道:“这屋里没有坏人,不要怕。只是有一个人有点怪,却是个有学问的人,也不用怕他。懂吗?” 小丁当依旧是点点头。 阿中吩咐过,自顾自地走了,只剩小丁当在屋里。 这屋里还能有有学问的人? 小丁当心里充满了怀疑,他很不习惯地朵在屋里,想出去,又怕阿中回来时怪他,就只好等着。 这层子里看来穷极了,床铺板凳衣物,破烂不堪,简直像是全部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没有一件好东西。屋里住的,只能是穷粗汉,哪容得个有学问的人?奇怪的是,屋角落里,搁着个破木箱子,上面有个墨碗儿,还有两三个碟儿碗儿,里面五颜六色,还有两三枝毛笔儿。 这难道就是个有学问的人? 小丁当还是难明白,他也就不去猜测它了。而且,他并不以为这是什么要紧的问题。他等了许久,阿中没有回来,却有一个人先回来。 这个人的形状比较怪!他身穿一件破烂脏污的西式衬衣,一条同样破烂脏污的西式裤子,一头乱蓬蓬的长头发,覆垂过耳,嘴上一圈乱渣渣的黑胡须,高瘦个子,黄蜡脸皮。 此人除了穿着怪之外,身上还装了整副异样异相的行头。 胸前,挂着一块薄木板,就像是挂了张桌面,这是活动的书桌。胸以下,连串地挂着两块纸板,钉着画片。背后又挂着一串几幅的纸板,也钉着画片,两腋下也分挂着这样的画片。 这些东西挂在他身上,犹如给他装上了一副纸造的铠甲,空笼晃荡。他头上原来还带着个头盔似的纸框框,四面也各钉了张画片。 他进门后,才把“头盔”脱下来,拿在手里。 那些画片是水彩画,红红绿绿的,有山水人物,有虫鱼鸟兽,把他这个人更加装扮得花里胡哨,奇形怪状,不知是个做什么的。 这人刚到门,就有邻舍的两个小娃娃走前来,问道:“画公仔先生,有好吃的吗?” 这人答:“没有,今天没发市,没钱买东西给你们吃了。对不起,乖乖的回去吧!” 他说话很温和,大概他平日买过东西给娃娃们吃,很相熟的。 那娃娃们听了他的话,也就回去了。 这人没个劲儿地进了门,摘去身上的披挂,把它搭在床架子上,就抖了口气,一骨碌地倒向床上,两手捧在脑后作枕头,伸长了腿,自己休息。 小丁当坐在阿中的床上。过了一会,进来的那人才叫:“阿中!你有吃的吗?给我一点。我饿,一幅画儿也没卖得出去。你也没有吃的东西吧?没有算了!我不吃。” 他自己在那边说话,没看小丁当,误以为是阿中。 小丁当不知怎答话好,他没有答话。 他拿起刚才阿中给的两个芋头,走过去递给那人,没有作声。 那人见了小丁当,问:“你是谁?” 小丁当回答道:“阿中带我来,要我住在这里的。” 那人说:“对,对。阿中人不错,不错······” 接过芋头,便大口大口地吃,到吃了大半了,才又问小丁当道:“是阿中叫你给我的?” 小丁当没答话。 那人又问:“是你的?” 小丁当也没有答话。 那人停了吃,把剩下的半个芋头递向小丁当:“是你的,你吃!” 小丁当不接,说:“你吃吧!” 那人却不再让,他把芋头吃完,搓搓手,搓搓肚子,这才又像是打呵欠似的噢了声,竟然没来由地像闷天打雷,叫了句:“我的妈妈呀!”就又不知所谓地唱起只歌儿来。 他唱的是《麻雀与小孩》 可怜的我的小宝宝! 你的身体好不好呀? 我的身体好,好,好呀。 我的妈妈呀。 这位小先生, 和我很要好, 小青豆、小虫儿肉吃了一个饱, 可是关住了。 玻璃窗关得牢, 谁都不能跑。 我的妈妈呀······ 他乔声乔气地唱着。 他一唱,邻舍的娃娃就又过了来看他,他就又手舞足蹈,装形作势,逗娃娃们笑。唱完了,他张张手,无可奈何地又对娃娃们说:“没有了,吃的东西没有了,没有给你们的了,回去吧!回去吧!” 挥手叫娃娃们走开了,他自己叹了口气:“唉······” 颓然坐下,背凭着床柱,掏出烟盒子,卷了支烟,自己吸了起来。 他叹气说:“唉!这就是人生啊!人生啊······” 他又用唱歌的调调儿哼了起来,却没有唱下去。 他问小丁当:“什么是人生,你懂吗?” 小丁当摇了摇头。 那人也点头说:“是啊!你不懂,你还小呢。什么是人生呢?人生就是·······” 他要向小丁当解释什么是人生。 “人生就是······就是人的生命······”又自己马上否定了说,“不对,不对。是人的生活······”又否定说“不对,不准确。”又自己问自己,“这怎么说呢?”扭头又对丁当,“这很难讲清楚。比方说,吃东西,这是人生之所必需,可是有的人自己吃饱了,还白占硬抢,不让别人有东西吃,这是一种人生;有些人宁可自己饿着不吃,也让别人吃,这又是一种人生。你明白吗?” 小丁当不大明白,可是他点了点头。 那人高兴了说:“对!对!你会懂得的。有一种人是吃人的,不拿人当人看,他想把你这人吃掉,却假心假意,先拿什么引你上钩,就像钓鱼一样,你知道吗?” 小丁当答:“知道。” 那人说:“好的,你这人聪明,一说你就明白。今天在街上就出了件痛快的事。有个美国佬,要收买我们中国的人心,在街上发什么救济牛奶,数济面包,却被个小叫化拒绝了,不要!还把东西一巴掌拍了落地,走掉了!捉也没捉得住他,把美国佬和那一班拍美国佬马屁的老爷们搅得乱了套。这孩子做得对呀!你说是不是呢?” 小丁当明知这正是说着他,他却没有点破,只回答了个是。 那人更高兴了,他说:“就是嘛!我说,你会知道我的,你同我是朋友,我们该是朋友,同阿中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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