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张辅的第一感想，是这家伙好大的胆子！
这个皇帝陪着朱瞻基一路前行，身边除了几十名护卫之外，密密麻麻全是刚刚投降的燕军骑兵。
而最近的明军部队，都还在后面五十步以外，中间隔着好几排燕军骑兵。
那些投降的燕军骑兵神情激动感慨，显然没有加害皇帝的意思。
但即便如此，张辅不得不说，对方的胆子真是太大了。
换做朱高熙或者朱高燧，绝不敢这样轻易犯险……
朱允熥缓缓向周围的燕军说道：“兄弟们，你们都是大明的百姓，不必为了朱高熙这种白眼狼卖命！”
“朕向你们许诺，只要放下武器投诚，不但可免一切罪行，还能得到奖赏！”
“今后朱瞻基是燕王，你们这些大小将官，也依旧是守护北疆的战士。”
“燕地平定之后，喜欢打仗的，跟着朕去打鞑子！”
“不愿意继续打仗的，朕给银子，给土地，让你们衣锦还乡！”
张辅抬头看了看周围，只见自己的同袍一个个面露喜色。
甚至不等张辅开口，已经有人跪在地上大喊“谢主隆恩”了。
张辅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军心士气已经散了，自己又得逢明主，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张辅再次跪倒，大礼参拜：“罪臣张辅，愿归顺朝廷！”
深夜，真定府的官衙之内。
朱高熙在无比紧张的背着手来回踱步。
今晚，三万铁骑已经派出去了。
燕军骑兵六万，这次一下子分了三万出去。
而明军总共也才两万六千多人。
一个骑兵打明军一个步卒，应该是能够取胜的吧？
朱高熙焦灼的等待着。
然而，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城外都没有厮杀的声音。
最新的情报是半个时辰之前送来的，说张辅已经派出小股的骑兵，向明军发起试探性攻击。
但让人感到活见鬼的是，朱高熙一点厮杀声都没听到啊。
又过了一会，朱高熙终于听到了喊杀声。
奇怪的是，这喊杀声听起来比较近……
好像是从城内传来的！
“王爷，王爷！”
“大事不好了！”
几个侍卫连滚带爬的跑进大厅：“王爷，大事不好了！张辅反了！”
朱高熙只觉得眼前一黑。
“胡说八道！”朱高熙怒吼道：“张辅一直忠心耿耿的为我出谋划策，他为什么要造反？”
那个侍卫面如土色的跪在地上：“殿下！王孙朱瞻基忽然出现在战场上，以张辅为首，我军望风而降，三万铁骑一箭未发，全都投降了明军啊！”
朱高熙眼前一黑，身体剧烈摇晃。
朱高熙伸手扶住桌子，耳边传来那个侍卫的哭喊声：“张辅带着士兵骗开了城门，黑暗中我们的兄弟分不清敌我，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已经全乱了。”
“噗！”
喉咙一甜，朱高熙口中喷出了鲜血。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朱高燧带着十几个护卫跑进大厅。
“二哥，二哥！”朱高燧焦急的喊道：“我们赶紧走吧！明军已经入城了！”
朱高熙颤声问道：“城内情况如何了？！”
朱高燧脸色苍白的说道：“别提了，一团糟！张辅那个混蛋带人在城里喊话，让我们的手下投降明军。”
“混乱中有不少人跪地投降了。”
“现在城里乱成一锅粥，咱们赶紧走吧！”
说着，朱高燧含泪说道：“二哥，现在不走，等明军收编了俘虏，咱们想走都走不了啦！”
心情激荡，朱高熙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侍卫们簇拥着朱高熙兄弟们，扶着他们上了马，然后朝着北门狂奔而去。
黑暗中，只听城内各种喊叫声都有。
“投降了，投降了！”
“都是大明的兵，还打什么打？”
“张辅将军都投降了，咱们也降了吧！”
“听说朱高熙被他弟弟朱高燧给杀了……”
朱高熙的心冰凉冰凉的。
完了……
军心已乱。
就算自己出面，这些处于混乱之中的士兵，也未必会听他朱高熙的指挥了。
朱高熙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兄弟。
只见朱高燧的脸色惨淡，也是宛如丧考妣一般。
这一晚的混乱下来，他们手下的十三万大军，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人。
两人带着护卫一路向北门逃窜，路上也有一些兵马过来汇合。
等出了北门之后，朱高熙身边已经有六百多人跟随了。
这些人要么是不知所措，要么是朱高熙的死忠，是朱高熙能够倚仗的最后力量。
朱高熙知道军心混乱，自己身边这六百多人，估计也无法与明军争锋的。
黑夜中，朱高熙兄弟俩一路疾行。
马蹄声隆隆响起，似乎又有一队骑兵过来汇合。
朱高熙抬眼望去，只见那支骑兵的前锋打着火把。
摇曳的火光之下，那些人穿着燕军的制服，正急急忙忙朝着自己这边靠近。
还有人在大喊：“王爷在吗？王爷在吗？”
朱高熙下意识就大喊了一声：“我在这里！”
“二哥别喊！”朱高燧连忙制止兄长：“提防有诈啊！”
朱高熙心中一惊，连忙闭嘴。
好在那支骑兵得到回应之后，开始减速了。
这明显不是要厮杀的样子。
走在前面的燕军将领满脸喜悦：“王爷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朱高燧向对方问道：“你们是哪一部兵马？现在还有多少人？”
那个燕军将领大声说道：“小的孟海山，是……打！”
随着“燕军将领”孟海山的一声令下，对面的人群中闪出一片火光。
这一瞬间，朱高熙有短暂的愣神。
朱高熙身边的人惨叫着倒在地上，人喊马嘶，一片混乱。
直到这时候，朱高熙才听到自己耳朵里传来爆豆一样的火枪声。
没等朱高熙反应过来，对面又是一排火枪打了过来。
朱高熙的脸上一热，有鲜血溅在他的脸颊上了。
转过头，朱高熙看到自己的三弟朱高燧脸上中了一枪。
子弹从朱高燧的嘴巴边上打进去，将朱高燧的半张脸都打碎了。
奇怪的是，朱高燧的另外半边脸还算完整，甚至还朝着朱高熙这边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噗通……朱高燧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洒了一地。
“啊啊啊！”
朱高熙发出愤怒的吼声：“我要杀了你们！”
鲜血，在黑夜中绽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