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挂在头上,山峦笼罩四野。
星星在深蓝色的天空下眨着眼睛,仿佛把整个小山村都带进了童话世界。
夜幕轻柔,连万物的轮廓都变得圆润起来。
低矮的院墙、稀疏的栅栏、远处闪着银辉的麦垛……
望着这奇异的夜景,王禹安满脸震撼,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倾听它的静谧和美好。
“哥,你往后站站。”
王巧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自己的丈八蛇矛提了起来,指挥他靠在墙根处。
“你,你要干什么?”
王禹安轻笑着眨眼睛,不明白这妮子又要做什么怪。
“吕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
王巧安单膝跪地,举着小手,动作说不出的滑稽,可清澈的大眼睛里却满是泪水,“哥,谢谢你。”
王禹安眼眶跟着湿润了。知道亲兄妹之间,她不好意思说肉麻的话,才故意学着《三国演义》里的台词来搞怪的。
可这份女孩子特有的机巧心思,愈发让人感到真诚和可爱。
他连忙走上去,把自己妹子给拽了起来,嗔怪道:
“你又作精了。”
“咱俩一母同袍,我好心好意待你,你却想害我!”
“可别学那三姓家奴,好好当你的猛张飞才是。”
王巧安抽着小鼻子站起,龇着牙笑了起来。
二人相互捶了一拳,泪花在月光下说不出的晶莹。
坟地小院。
王禹安把十八块钱塞进她的手中,认真道:
“栾红缨同志,这是咱们事先商量好的,五五分账。你快收下。”
“等过了这两天,我就着手为你医治。”
“就像我之前说的,针灸、药浴、汤剂三管齐下,我还就不信不能把你脸颊上的太田痣给消除了。”
夜风吹拂。
老栾头站在远处,假装看夜景,背着手不说话。
栾红缨低垂着头,十分幼稚地把两只手背到身后,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要。你留着买药。找大夫治病是要付诊金的。”
见她这样,王禹安禁不住瞄了她看起来好像也不是特别凸出的胸口一眼,心里略微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没有强求:
“也好。”
“那明天晚上我就过来给你做针灸吧?书上说,善针者,善导引也。从侧面说明,针灸十分利于行气,配合上汤药,可以事半功倍。”
“你这病毕竟是气滞血瘀造成的嘛。”
栾红缨偷偷抠手指。回想他昨天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身上愈发不自在,胸口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挺拔的身体上,竟泛起少许猥琐……
嚅嗫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全身的勇气,低声道:“我、我不想扎针。”
王禹安愣了愣,想要辩解,可看到她月光下变成红布的脸颊,暗自叹了口气,十分体谅地点了点头,“嗯,依你。”
栾红缨如释重负,禁不住抬起头来,秋水般的眼瞳中少有地浮现出寻常女子才有的娇嗔,带着一抹浅笑。
王禹安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靠近了些许。
这种心与心的认可,确实比什么肌肤之亲,更让人觉得温暖……
吃过晚饭,王禹安带着美好的憧憬,做起了梦。
只是,感觉自己才睡一小会儿,窗户外面,就有人吆喝起来。
“三儿,快起,队里刚才敲钟了,咱们得赶紧下地干活。”
母亲李玉珠和父亲王红河叫醒他之后,又开始祸害自己闺女,“这死丫头,别哼唧了,快爬起来,要上工了!”
王禹安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瞅了下外面泛白的天空,一脸迷茫。
虽然没有闹钟,可这个点连公鸡都还没叫唤,顶多才凌晨四点,怎么就叫人上工了?
还让人活不活呀!
“快点、快点!”
李玉珠依旧在外面催促,“今天天不好,昨晚上半夜起了大风,好像要下大雨。田里一地的庄稼,可不能被水泡了,不然这一季的收成就完蛋了,咱们都得喝西北风!你俩快起来!”
其实,老两口是非常宠孩子的,但是,在这种大事上,由不得他们心疼不心疼了。
村里人已经啃了几个月的野菜,眼瞅着粮食就要进肚,谁也不愿意庄稼被糟蹋了。
听到要下雨什么,王禹安和王巧安立刻就爬了起来。
麦忙天是雷阵雨高发期,老天爷不赏脸,已经收割下来的麦子都得泡汤。
一家人顾不上吃饭,甚至脸都没洗,抓上几个红薯面馒头揣兜里,提起镰刀就往地里冲。
其实,几天的时间,各村的麦子已经收割大半。
可割麦子只是麦收工作中的第一环,后面还要拉麦子,垛麦子,碾场、扬场、遛场……
王禹安这样的大小伙子,拉麦子才是他们的工作。
天不等人,割麦子那种轻巧的活计,全部都是村里老娘们儿的任务。
见王禹安没去县城参加培训,反而到地里头帮着他们收麦子,大家伙儿都感到奇怪。
可除了几个嘴巴贱地调侃了几句,造谣他是被人刷下来了,其他人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工夫扯闲话。
一直忙到大中午。
老天爷却跟人开玩笑似的,云彩打开,惨白的日头又漏了出来。
大家伙儿心里一松,忍不住仰头笑骂起来。
夏日的天气就是这样,比大姑娘变脸还快,上午还阴沉沉的,到中午却又晴了。
真他娘的白紧张一上午!
大家伙儿累得腰酸背痛,精神一放松,似乎连农具都拿不动了。
村干部一看,时候也不早了,就让大家放工,休息一下,吃午饭。
大家伙儿三三两两地躲在树荫下,拿出馒头咸菜。
收麦子扬尘大,每个人荡得都跟土鳖似的。
女同志讲究一些,跑到水缸那清洗清洗才开始用餐;男同志就懒多了,一个个跟土鳖似的,不分鼻眼,却抱着馒头,啃得同样香甜。
王禹安帮着垛了一上午的麦子,累得腰酸背痛,可始终无法接受用黑漆漆的手去抓馒头,不是他娇气,实在是那玩意儿它不卫生。
哪知道,洗罢脸回来,就被人调侃起来。
几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家伙,脸上黑乎乎的,却龇着牙打趣儿道:
“看看人家王禹安,不愧是要当卫生员的,比人家城里的小妮儿都讲究嘞。”
“那你可说对了。就这还是人家媳妇儿不在家,那楚玉婷要是在家,他估计比现在还讲究嘞。别说洗脸了,裤头子不洗,人家都不让他上床!”
“哈哈哈!别瞎说,王禹安天天洗,人家不还是不让他上床?咱村,怕是没有比他还爱干净的老爷们儿了吧?”
王禹安一阵气闷。
怎么到哪儿都有楚玉婷!
这些狗日的开玩笑没个头了是吧?
“放你娘的狗臭屁!”
哪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发飙,老杨头却忍不住叫唤起来,喷得馒头渣滓乱飞,“讲卫生有错了?怪不得你们两个王八羔子讨不到媳妇儿,瞅瞅自己黑得跟那驴屎蛋子似的,哪个大闺女会看上你们。就这还笑话人家王禹安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