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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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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螟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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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潘樾看着面前一大桌丰盛的酒菜,悠悠叹了口气,字言字语。 女人心,海底针,对她好也不行对她不好也不行,你说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阿泽听到,插话:“我有个想法,但是不敢讲。” 潘樾示意他讲,阿泽说:“上官小姐进县衙后,我也一度觉得她对公子的态度摇摆不定。不过根据最近种种来看,她一准是……” 潘樾面露期待,等他说下去。 “讨厌公子!” “什么?” “只有讨厌一个人,才会躲着他,烦着他,看到他就挑刺,见到他就跑,一秒都不想跟他多待。” 潘樾的脸垮了下来,怒道:“不会说话可以不说,下去。” 阿泽悻悻走开,小声嘟囔:“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潘樾不以为然,心想,她讨厌我?她都答应嫁给我了,怎么可能讨厌我? 他仰头喝酒,突然顿住,想到了什么。 等等,当初出现在婚礼现场的是上官芷,并不代表杨采薇的心意。 而她变成上官芷回来,第一个怀疑我是杀她的凶手;她把身份的秘密告诉卓澜江和白小笙,却始终不肯对我吐露;我越是对她示好,她就是越是厌恶。难道……她真的讨厌我?! 潘樾面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失了方寸。 * 杨采薇回到曦园,凌儿有些意外。 “小姐怎么就回来了?” 杨采薇叹了口气,说:“再跟那个人待下去,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可我不是我自己,我又怎么能放纵自己呢?” 凌儿一脸懵,问:“什么自己跟自己,小姐是在说绕口令吗?” “没什么,我自己都绕不清楚了。” “对了,方才卓少主让阿福捎了口信来。他说银雨楼的事他会查清楚,让小姐莫要担心。” 杨采薇点头,但愿阿江平安无事。 银雨楼里,卓澜江推开孙震房间的门,身后跟着阿福和一群手下。 卓澜江下令:“搜!” 手下们四散开来,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卓澜江环视屋内,房间简朴素雅,并无过多装饰,墙头挂着一把剑,卓澜江摘下来,摩挲着。 阿福说:“少主,你看这个!” 卓澜江看去,只见阿福手里捧着一个木盒,盒子里装着一只通体洁白的蟾蜍。 “这是什么?” “这是玉蟾蜍,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药引,据说可以让皮肉再生,孙堂主的房间怎么会有这个?” 卓澜江接过来一看,说:“小心保存,看来对他很是重要。” * 街道集市,熙熙攘攘。 白小笙正在高声叫卖一些首饰,阿福走到她面前,说:“姑娘,我家少主约姑娘申时在鬼市河边一会。” “你家少主?” “对。” 白小笙惊讶,又暗自高兴,嘴角禁不住上扬。 “请姑娘按时赴约,告辞。” 阿福拱手离开,白小笙皱眉自言自语,才几天不见,约我干嘛,还去河边…… 不会是…… 她嘴上抱怨,却蹲在摊位旁暗自傻笑起来,有路人来摊前询问:“这镯子多少钱啊?” 白小笙回过神来,说:“今天心情不错,你看着给吧。” 顾客意外,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整个上午,白小笙都在来回踱步,面带微笑,连生意都顾不上了。 她忽然回过神来,对挑选桌子的顾客们说:“我不卖了,我要收摊了!” 白小笙收拾首饰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到了申时,卓澜江纵马来到河边,等了许久,眼前却并没有白小笙的人影。 “你跟白姑娘说好了吗?” “时间地点都没错,说好了。会不会是我们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她先走了……” 卓澜江转身,却望见一个人影款款走来。 长裙飘扬,妆容清丽,俨然是一个温婉的女子。 卓澜江望着这般面貌的白小笙,怔住了。 他笑了笑,走上前来,白小笙也温柔一笑。 “小骗子。” “干嘛,几天不见,不认识啊。” “今日又不是花灯会,你怎么穿得像个灯笼一样?” “……” 白小笙瞬间扫兴,板起了脸。 “你有事没事,叫我来干嘛?” “对了,有事找你帮忙。” 白小笙撇撇嘴:“我就说你平白无故怎么会来找我,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哪来那么多酸话,放心,不让你白干活。” 卓澜江拿出那个盒子,打开给白小笙一看。白小笙惊讶喊道:“玉蟾蜍!” “就知道你识货,玉蟾蜍只有鬼市有人卖,你帮我在鬼市盯着,看什么人来买这玉蟾蜍,一旦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出什么事了,你查这个做什么?” “你不必管,照做就是,我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白小笙听了,莫名不爽,嘟囔道:“合着在你眼中,我就认钱不认人是吧?” “难道不是吗?”卓澜江只觉得好笑。 白小笙憋着气,又发不出来,愤愤地说:“是!” 卓澜江拍拍她的肩,说:“行了,逗你玩的,我知道你眼中不单单只有银子,还有我。” 他笑容爽朗,白小笙一时心虚,眼波流动,让卓澜江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收回手假装摸耳垂。 白小笙为了掩饰笑意,背过身去,卓澜江背对着她说:“玉蟾蜍的事就拜托你了,辛苦了。” “不辛苦。” 微风吹拂她的长发,水面静谧,倒映出两个人影。 * 夜色渐深,曦园里万籁俱寂,唯有杨采薇房间里亮着一盏孤灯。 房间里,地上、桌上、床上,全都是书,杨采薇抱着一本厚厚《虫经》,摊开的书里,画着各种各样的虫子插图。 杨采薇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又翻了一页,此时看到一张形似尸虫的绘图,杨采薇眼前一亮,赶紧看去,绘图下面写着“幻瞑虫”。 幻瞑虫,产于南疆,最初脱胎于普通尺虫体内,后经南疆巫人所养,噬咬人后,通过伤口寄生到人血之中,寄生之后,人会意识模糊,无法视物。且此虫喜光,宿主也因此变得趋光,易被光亮所引。 就是它!杨采薇大喜过望。 院子里,潘樾经过走廊,只听身后传来杨采薇的喊声。 “大人,我找到了!” 潘樾停步,只见杨采薇抱着厚厚一本书朝自己急急而来。 杨采薇走得着急,没注意脚下,被绊了一下,差点摔进潘樾怀里,潘樾赶紧伸手扶住她。 “当心!” 杨采薇站稳后,触电般地弹开,潘樾眼神一暗,心想,看来阿泽说得没错,她真的讨厌我。 杨采薇却想:好险,方才差一点就回抱他了。 两个人各自心猿意马,却不知是南辕北辙。 潘樾收敛了下失望的情绪,说:“没什么,你方才说找到什么了?” 杨采薇把那一页展示给潘樾看。 “幻暝虫?” 杨采薇点头:“据书上所载,幻暝虫一遇雪莲水就会融化。我虽无十足把握,但值得一试。” “走,去新郑书院。” 陈赋房间里,昏暗的房间内点着一盏油灯,侍者将陈赋从床上扶了起来。 杨采薇心中默念:“以银针刺鱼上、鱼腰、健明、丝竹、四百、晴明六穴……” 她拿起银针,小心地扎在陈赋眼周的几个穴位上。 陈掌院站在一旁,揪心地看着。 “滴入温热的雪莲水,一个时辰后再施针一次,即可驱散蛊虫,解蛊机会只此一次,否则病患将永无可治。” 杨采薇将盛满了雪莲水的银盏放在蜡烛上加热了一下,再顺着竹管滴进了陈赋的眼眶。 陈赋痛呼哀嚎,猛烈地挣扎起来,伸手就要去抓眼睛。 “按住他,千万别让他触碰眼睛!” 侍者和陈掌院赶紧抓住陈赋的手,突然,陈赋的眼眶冒出黑烟来,细看一下,竟是一群细细密密的黑色幻暝虫。 陈赋昏了过去,杨采薇嘱咐旁人:“看好他,一个时辰之后,再施针一次,就可清醒。” 杨采薇和潘樾一同走出房间,对他说:“还要等一个时辰,我去前院走走。” 潘樾听她这么说,眼神暗了暗。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吗? 他如此心想,嘴上却说:“好。” 潘樾望着杨采薇离开的背影,想,如果她真的觉得留在我身边是种折磨,等查明了一切,我是不是应该尊重她的心意,放她走? 书院走廊外,杨采薇正走着,遇见正在读书的书生们,他们一看到杨采薇,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看着她。 杨采薇心里嘀咕: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一双眼睛暗中盯着,杨采薇走到一个拐角,迎面一根木棒敲来,世界陷入黑暗。 * 杨采薇从昏迷中苏醒时,发现自己置身柴房,头上肿了一大块。她心中一惊,赶紧去推门,发现门从外面反锁了。 她一边拍门一边大喊:“喂,有人吗?来人啊!” 无人回答。 “到底是什么人偷袭我,你可千万别被我抓到!” 杨采薇用手揉了揉额头,鼻子突然抽动一下,她凑近闻了闻手。 药油? 看来此人只是想困住我,并不想伤害我。 杨采薇目光一闪,计上心头,假装倒在地上,大声哀嚎。 “我肚子好痛!好痛!来人啊,救命啊,救命……” 杨采薇呼声渐弱,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门果然开了,一个人影急急上前探查,杨采薇突然睁眼,一把扣住那人手腕,眼前是一个草草蒙面的书生,惊慌失措的样子。 “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儿?!” 书生脸色苍白,嗫喏着:“我……我……” “你是害怕我救醒陈赋,难道你是沈严的同党?” 书生害怕地直摇头,却不回答。 “你不说,就跟我去见陈掌院!” “我说,我说!” 书生递给杨采薇一本册子,说:“书生:上官小姐,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杨采薇疑惑地翻开册子,脸色大变。 陈赋房间里,陈掌院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一个时辰就快到了,上官小姐到底去了哪里?” 潘樾也非常担心,起身要出去找她,只听门外侍者喊了一声:“上官小姐来了!” 杨采薇走了进来,潘樾迎上,注意到她额头的红肿。 “你的头怎么了?” “没事,方才不小心磕着了一下。” 潘樾疑惑,陈掌院上前:“大人,小姐,先救人要紧!” 杨采薇走到床前,拿起银针,看着昏迷不醒的陈赋,却迟疑了。 当时,杨采薇看着书生递来的册子,只见上面记录着一条条日志一样的内容: “腊月望日,猪倒茶泼洒,将猪带至河边,冰上钻孔,头下脚上,将他塞入冰中以示惩戒。” “三月十五,狗竟敢顶撞多嘴,烧红木炭,塞入口中。” “九月初三,羊胆大妄为,暗中告状,用荆棘条一路抽打,驱赶至后山鬼林,林中遇鬼,将羊拖走。” 杨采薇大惊:“九月初三,这不是沈慈他们去后山的日子吗?所以这上面的猪狗牛羊其实是……” 书生苦笑着点头。 “就是我们这些家里没钱没势的书生。陈赋和周歌柳史他们,是书院里的霸王,看谁不顺眼就非打即骂,或者当做畜牲一样取乐。陈赋还记录下这本册子,让我们传看,作为震慑。” 那一天,沈慈嘴里被塞着马嚼子,捆在极低的木桩上,只能四脚伏地。 陈赋和柳史周歌在一旁看着,陈赋一脚踩在沈慈背上。 “沈慈,看不出来,你挺能耐啊,连我爹都敢顶撞,骨头这么硬,那今儿就给我趴着尿尿,把他裤子给我扒了。” 陈赋周歌上手,沈慈挣扎,却只能发出支吾的声音。 陈赋哈哈大笑,面目狰狞,其他书生惧怕地看着,想管不敢管。 “看什么看,想代替他吗?” 书生们怕连累自己,赶紧走开。 …… 杨采薇听得义愤填膺,攥紧了拳头,说:“岂有此理,你们为什么不上告?” “没用的,陈掌院一心护子,威胁我们不许宣扬。我们都是寒门子弟,十年苦读,谁不想搏个功名。如果跟掌院对着干,就等于失了辟举的资格,前途毁于一旦。所以谁都不敢说,大家都想忍一忍,等离开这里就好了……如今你要救陈赋,我害怕又被他欺负才出此下策,上官小姐,求求你了,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杨采薇看着面前求饶的书生,耳旁回想着沈严的话。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虫子吗?因为虫子都是一群群的,不会抛弃同伴,而人却只想着自己。” 原来,这才是沈严所说的真相! 杨采薇手持银针,想到自己要救的竟是这样一个恶人,心情复杂。 陈掌院着急地说:“上官小姐,你怎么还不施针,是有什么问题吗?” 杨采薇回过神来,因为心有杂念,拿银针的手有些颤抖。潘樾觉察出杨采薇的犹豫,上前一步,低声说:“无论真相如何,你救人都没有错。” 杨采薇定了定神,上前施针。 陈赋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已经清明。 “……爹。” 陈掌院大喜过望,激动地抱住陈赋。 “赋儿,你终于醒了!快告诉爹,是不是沈慈害了你?” 陈赋咬牙切齿地说:“就是他!是他操弄那些虫子咬了我……没过多久我就看不见了。” “赋儿,你受苦了!”陈掌院转头向潘樾说:“潘大人,请为我儿主持公道!” 客房里,杨采薇拿起茶杯,咕嘟咕嘟灌水,平息心中怒气。 潘樾走来,察觉有异。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是听到那个人嘴里说出公道二字,觉得恶心。” 杨采薇说着,把册子递给潘樾。说:“你看看这个。” 潘樾读完册子,合上,也深呼吸一口气。 “难怪你方才情绪那么反常。” “没想到辛辛苦苦,救了一个恶魔,真正的受害者却有冤难鸣。我方才脑子里甚至在想,还不如答应沈慈的条件,趁此机会,一针扎死那个畜牲……” 潘樾动容,看了一眼杨采薇。 杨采薇叹气:“哎,我也就想想而已。现在陈赋醒了,陈掌院定不会放过沈严,我们就真的只能看恶人得意吗?” 潘樾沉吟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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