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老爷子双眼无神，微微张着嘴巴，半躺在病榻上，双手轻放在胸前的被子上，十分的安静。
殿外，朱雄英急匆匆的赶了过去，质问道：“老爷子怎么回事？”
太子跟着步子，连忙说道：“儿臣也不知道，儿臣上午才见了太爷爷，亲自喂太爷爷喂了两口粥，太爷爷只是喝了一口汤水说什么都吃不下了！”
朱雄英心中“咯噔”一下，人到晚年一旦吃不下东西，那就意味着胃气绝断，真正的大限将至了。
不由自主之间，父子俩全都加快了步伐！
“皇爷爷！”
“太爷爷！”
老爷子突然眨眨眼，手指动了几下，缓缓抬起手臂。
朱雄英走上前，蹲下身子，紧张道：“皇爷爷，您怎么样了？”
老爷子颤抖着手臂，把手放在朱雄英的胸前的衣襟处，说道：“天……天冷，大孙，要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
老爷子将把大孙子衣襟掖掖，却怎么都使不上劲了。
“以后咱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天冷了要穿衣服，天热了要……要避暑……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朱雄英眼眶中闪烁着泪花，连连点头道：“皇爷爷，孙儿都记住了，记住了！”
在老爷子心中，始终把大孙子放在第一位，朱雄英吃的不好，睡的不好，他这个当爷爷都是心事。
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依旧是大孙子，即便是这种生活上的小事都要郑重的交代叮嘱。
“文珏！”
“孙儿在！”
太子立马走到床前跪了下来，老爷子如同枯树一般，缓缓说道：“咱可能等不到你大婚的那一天了，床头柜子里有三个小盒子，第一个盒子是咱就留给你的东西！”
“孙儿不要东西，孙儿就要太爷爷能陪着，看我娶妻生子，五世同堂，孙儿不要离开太爷爷……”
朱文珏趴在老爷子身上嚎啕大哭！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皇后李婉儿，带着徐妙锦，张月，身后还跟着越王朱文坷，大丫，二丫！
老爷子动了动手指，微微侧身道：“皇后，你们三个都过来！”
“皇爷爷！”
三人全部跪在床前，老爷子开口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这些年没有争风吃醋，东宫也无争端，咱走后，你们就搬来后宫住，皇后为主，二妃为辅，统领六宫，以后要亲如家人，互帮互助，持家有方，教育子孙……”
皇后伏首道：“谨遵皇爷爷教诲！”
“大……大丫！”
老爷子突然呼喊一声！
大丫顿时愣住了，她没想到老爷子会在这里叫她。
“太爷爷！”
大丫跪在床前，叩首行礼！
“你这丫头从小就聪慧，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你不想嫁人，你爹都没逼你，咱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你从小到大，咱都没在乎过你，咱……咱也有自己的苦衷，以前不能说，现在咱快走了，能说了……”
大丫跪着上前，笑着说道：“太爷爷，哪有啊，您心里还是疼孙儿的，您忘了，孙儿这个公主还是您给封的，那可是江南水乡的嘉定，过年压岁钱也从来没少给过孙儿，我这么聪慧的孩子谁不喜欢，太爷爷也一定喜欢啊！”
老爷子听后，消瘦的脸颊突然有了一丝笑意，使大殿悲伤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片刻后，几位公主也赶了过来！
“父皇！”
宝庆公主跑过去抱着老爷子的手臂，哭着撒娇道：“父皇快些好起来，带女儿去买糖葫芦，去抓蝴蝶！”
老爷子挤出一丝笑容，轻轻点头，说道：“好！”
“宝庆，你去把床头柜子里的几个小盒子拿来！”
盒子很小，很轻，老爷子招手道：“太子，宝庆，二丫，你们都过来！”
三人跪在面前，老爷子吩咐道：“一人一个，打开吧！”
三个盒子同时被打开，里面是一个用粗布缝制的小袋子，小袋子的东西被他们倒在手中，里面竟然是一小块碎银子和几枚洪武通宝。
“这是咱在凤阳那几年攒下的一些钱，每人六两六钱银子，图个吉利，算是咱提前给你们婚嫁的礼钱，钱不多，是咱一份心意！”
三人趴在老爷子床边同时大哭起来！
“孩子们，不哭，听话！”
老爷子又招招手，低声喊道：“文坷！”
“太爷爷，孙儿在！”
朱文坷早已泪流满面，老爷子继续说道：“咱没有钱给你了，还有一块白玉，从哪来的，咱也忘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正好适合你！”
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块拇指大小的白玉，放在朱文坷手上。
洁白无瑕，没有棱角，没有形状，这是一块光滑却没有打磨过的白玉。
“将来你能成为什么样的玉，就要你自己去慢慢打磨了，别忘了咱曾经给你说过的话！”
朱文坷手中握着白玉，心中感动万分，哭着叩首道：“孙儿定当牢记太爷爷教诲，此生不忘！”
老爷子心里是有他的，也有大丫，想亲近，却又不能亲近，只有到了生离死别之时，才会诉说着埋藏心里的亲情。
“大孙！”
“皇爷爷！”
老爷子抓着朱雄英的手，喘着粗气，看的出来，说话已经很艰难了。
“皇爷爷，别说了，您歇会吧！”
老爷子微微摇头，坚持说道：“等去了那边再歇，趁着咱还有口气，要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
“咱睡觉的床下，有两双新布鞋，是你奶奶活着的时候给咱做的，这么多年，咱一直没舍得穿，等咱死后，给咱穿上一双，还有一双你留着，以后是个念想！”
朱雄英抹着眼泪，伤心道：“别说了，皇爷爷，别说了，孙儿都记住了！”
老爷子又看向女儿，女婿几人，说道：“闺女，咱……咱已经没有东西给你们了，你们别怪爹啊！”
“谁图你那点东西！”
临安公主神情悲痛，擦着脸上的泪水，还是那副没好气的样子！
“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我来接你去我那住几天！”
老爷子苦笑一声，说道：“时辰快到了，去不了喽，哪都去不了……”
听到此话，一向坚强不屈的临安公主再也绷不住了，顿时号啕大哭。
“时辰没到，我说没到就没到，你不能走！”
老爷子苦涩道：“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临安公主哭着喊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他做什么，爹，爹，爹，你别走，求求你了，你别走……”
临安公主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这三声“爹”把老爷子的心都快喊碎了，双眼紧闭，眼角划过一道泪痕，那是对女儿多年以来的亏欠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