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聂联刚虽然穷困潦倒了半辈子,但他毕竟见过世面,见过更多的钱。
就现在这些能够盖过筐子底的钱,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不过重活了一回,回到这个物质匮乏,尤其是现金特别匮乏的年代,突然之间花花绿绿有了这么多的钱,小小的兴奋还是有的。
韩秀玲就更别说了。
看样子这些钱把她的眼都要晃瞎了。
两个人分别蹲在筐子的两边,脑袋对着脑袋,低着头先根据票面大小把这些钱分类。
一毛的,两毛的,五毛的,一块的,两块的,另外还有几张粮票等票据。
刚才卖知了的时候聂联刚跟工人们说也可以用票来换的。
当然票不多,还是用钱买的居多,这些钱里面一毛两毛五毛的居多,一块钱票面的比较少,两块的只有两张。
韩秀玲拿着这两张两块的,伸展开,放在手里摸索,欣赏。
可以想象得到,长这么大经她手的钱,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面额的。
现金按照面额分成了五摞,他们一摞一摞拿起来,数了数,一共卖了三十二块五。
外加三斤一两粮票,一斤八两肉票,四尺二寸布票。
因为聂联刚晚上请客需要酒,数次跟那些工人喊“有没有酒票”,这让他还换到了三瓶酒票。
聂联刚对钱不是很兴奋,看着这些票倒是更兴奋,有这些东西,今晚的宴席就齐了。
本来还准备用地瓜干去代销点换散酒的,这下用成瓶的酒招待大队干部,一下子就高级了很多。
韩秀玲是上完小学的,基本的账目难不住她,数完钱后她立马发现不对了。
两毛钱一茶碗,不管你卖多少,末尾肯定是双数,不可能出来一个五毛啊。
聂联刚笑道:“肯定是买的人太多了,人多手杂,或者有人浑水摸鱼,少给了钱。
或者是我自己弄错了,找错了钱。”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三十多块钱和这些票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绝对是一笔不菲的巨款。
数完钱韩秀玲的手都有点哆嗦了,她眼巴巴的看着聂联刚:“小刚你怎么这么能挣钱啊?这么多钱怎么花啊?”
没错,对她们两家的经济状况来说,这些钱确实让她一下子感觉花都花不了。
聂联刚他们家属于历年欠款户,家里人口多,主要是孩子多,偏偏作为整劳力的一家之主啥话不干不挣工分。
到年底跟生产队结账的时候,她们娘几个辛辛苦苦干一年,还倒欠生产队的钱。
现在当家的二姐手里还有几块钱,那可是整整一年,她们或者卖几个鸡蛋,或者把生产队分给她们家的香油舍不得吃,赶集卖掉。
这样省吃俭用,一年到头也就攒下这么几块钱。
韩秀玲她们家稍微宽裕一点,因为除了有一个弟弟上小学之外,家里其他人都能到生产队干活,都能挣工分。
到年底跟生产队结账的时候还有结余,但也不多。
最多就是全家能够吃饱,到年底还能剩那么几块钱的样子。
聂联刚今天进城来卖了一趟知了,就已经能赶上韩秀玲她们家好几年的结余了。
这搁谁身上不得震惊!
聂联刚把那两张两块面额的钱折叠起来,塞到韩秀玲的口袋里:“挣到钱你也出力了,分给你点儿。”
韩秀玲吓一跳,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就像烫着手了一样把四块钱扔到筐子里:
“别别别,小刚你怎么能给我这么多钱呢?我不要我不能要。”
聂联刚拿起钱又给她塞口袋里,并把她的手给按住了,装作生气的样子:
“你这是跟我见外啊,我给你的你为什么不要?”
韩秀玲见聂联刚虎着脸,她不敢拒绝了。
但总是很惶恐,一个劲的说:“你突然给我这么多钱,我怎么花啊?
我怎么能拿这么多的钱呢?
万一路上丢了怎么办?”
嘴里嘟囔着,一只手紧紧的捂住了那个口袋。
聂联刚暗暗好笑。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突然之间暴富,这种反应也是可以理解的。
看着路上变得稀稀拉拉的工人,聂联刚说:“你看人家上班的都回家吃饭了,到点儿了,咱们也吃饭去。”
“上哪吃饭啊?”韩秀玲本能的问一句。
“去饭店啊,不然还能上哪,县城咱又没亲戚。”
韩秀玲被这话明显吓了一跳,几乎是惊呼一声:“饭店?那得多贵呀,咱可吃不起。”
聂联刚笑着拍拍自行车后车架:“上来吧,以前吃不起,现在吃得起了。”
到了国营利民饭店,把自行车放在饭店门口,上了锁,带着韩秀玲往里边走。
这时候更加明显的看出农村孩子的模样来了,韩秀玲显得十分紧张。
一只手提着那个大大的柳条筐,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聂联刚的后衣襟。
双脚几乎是贴着地面步幅迈得很小,看起来就像一只进了狼窝的小鸡仔儿。
饭店里熙熙攘攘有不少吃饭的,俩人进来,聂联刚找了一张桌子安排韩秀玲先坐下。
韩秀玲局促不安的坐在凳子上,手里的柳条筐也不敢放到地下,一只手提着筐,另一手还紧紧抓着装有四块钱的口袋。
聂联刚感觉有些好笑,从她手里接过柳条筐放到她凳子一边,然后过去点菜。
这年头肯定没有私人开的饭店,饭店是国营饭店,国营饭店里面的工作人员就是所谓的“八大员”之一的服务员。
但凡在国营饭店上班的人都是有编制的,就是农村人眼里羡慕的所谓的端着铁饭碗的人。
铁饭碗也就意味着旱涝保收,不管他们的工作干得好不好,都照样拿工资。
而且这年头国营饭店没有竞争,肯定也没有危机意识,再加上他们人人羡慕的八大员身份,让饭店里的服务员都比较高傲。
尤其面对像聂联刚和韩秀玲这样,一看他们的神情和穿着就知道是从农村来的。
聂联刚过去点菜,服务员的态度相当恶劣。
不管聂联刚说什么话,服务员的回答永远带着不耐烦的口气。
可能在服务员的感觉里面,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城里人,还要给乡下来的穷小子服务,这是一种身份的倒挂,她觉得不平衡。
所以就必须要用恶劣的服务态度来对待他。
聂联刚很明白现在这些端着铁饭碗的人的心态,没办法,现在自己的身份跟人家的身份就是没法比。
到这儿了,人家态度恶劣,你也只能受着。
反正她虽然态度恶劣,也不至于不给你服务。
他点了一个肥肠炖豆腐,还有一个肉片炒蒜薹,称了一斤油条,要了四个大馒头。
菜要炒好了才能端上来,油条是早就炸好的,称好了用纸捻子捆起来,他拿到自己的桌子上来。
然后去拿了两个大瓷碗,在保温桶那儿放了两大碗水过来,两个人一人一大碗热水。
他朝韩秀玲呶呶嘴:“先吃根油条垫巴垫巴。”
这年头油条是绝对的奢侈品,绝对的美食。
韩秀玲看着这么多的油条,有些不敢下手,似乎不敢相信这真的是属于自己的食物。
聂联刚拿起两根油条,一根递到她手里,自己这一根先在开水里面蘸了蘸,拿起来咬了口,示意韩秀玲也赶紧吃。
韩秀玲郑重其事,有样学样的把油条在水里蘸了蘸,然后往前探探头,小声对聂联刚说:
“这里的人真厉害呀,你跟她们说话,我看着都害怕。”
聂联刚笑笑,满不在乎的说:“没事,她们在这儿干时间长了,都习惯了那么说话,跟谁都一样。”
一会儿两个菜上来了,馒头也端了上来。
韩秀玲看着这么丰盛,再次给吓呆了,嗫嚅着说:“小刚,小刚你太不过日子了……”
聂联刚示意韩秀玲动筷子,他先用筷子推起碗里很大一块肥肠,让韩秀玲夹起来。
韩秀玲顺从地夹起这块肥肠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嘴就不动了,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大概长这么大,她没品尝过这样的美味吧!
两个人风卷残云,很快就把四个大大的白面馒头和俩菜一扫而空,油条吃掉了半斤。
韩秀玲不但连盘子里的菜汤都喝得涓滴不剩,到最后还用馒头把盘子上的油给擦擦吃了。
搞得聂联刚很感慨,后世提倡“光盘行动”,可不管你怎么提倡,那些下馆子的该浪费照样浪费。
说白了就是没饿着他们。
要是把他们关起来三天不管饭,放出来每人一个馒头一碗菜,看看他们能“光盘”不?
吃完饭,原则上他俩也该往回走了,但聂联刚有些纠结。
因为他想去百货大楼给韩秀玲买件衣服。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她对自己一心一意,还多亏了她救自己一命。
这次带她来县城,大概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跟她一块儿出来了吧?
只要这次订亲的事儿黄了,那么两家肯定为此反目成仇。
因为“不成爱就成仇”,这是铁律。
两家成了仇人,以后自己再也没有跟韩秀玲打交道的机会。
趁着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带她进县城的机会,给她买件衣服,也算对她一心一意对自己的回报吧。
但聂联刚的纠结在于,又是带她下馆子,又是给她买衣服,对她太好了,就会让她更依恋自己。
一旦订亲不成反目成仇,她会更痛苦。.网站转码内容不完整,退出转码页面。或者下载无广告阅读网站转码内容不完整,退出转码页面或者下载更好体验,更快更新敬请您来体验!!!!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