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兰的意思是,她赶到大姐家通知了大姐之后,只要她能在天黑之前走出大山,到了平原地区,走点夜路也没什么。
这年头,可谓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社会治安状况相当好,几乎不会出现拦路抢劫那样的事。
不敢走夜路,就是怕碰上野兽,比方说狼。
但是现在平原地区的狼几乎被打光了,也就是山里边还有狼。
只要走出大山,到了平原地区,基本上就算安全了。
晚不晚的走点夜路也没啥。
再说了,这不是还安排了两个弟弟,在散工之后去迎一迎自己吗?
对于女儿回来的时候要走一段夜路,母亲虽然有些担心。
但觉得这未尝也不是个办法,或者说也只能是这样了。
于是点头说:“也好,下午散工之后,让新刚顺着路去接你。”
这时候聂联刚说话了:“这个家是当我不存在吗?
我一个大男人在家闲着不用,让二姐去走夜路。”
二姐和二哥都看向他:“你这两天不是在家养伤吗?”
聂联刚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跟你们说八百遍了,我没事,就是擦破了点儿皮儿,那也叫伤?”
母亲瞥了他一眼:“我没打算让你在家养伤,你有重要任务。”
聂联刚说:“是不是想派我去通知大哥?”
母亲说:“对,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前两天请大队干部喝酒是你张罗的,我看姜文高他们挺喜欢你的,对你都不错。
在他们面前你脸大,还会骑自行车,那你就再去大队一趟。
借大队的自行车骑着,一下午的功夫也能赶到你大哥那里。
把他挡住,让他明天不要再回来了。”
聂联刚摇摇头:“我不去借自行车,前几天已经借过一次了。
我一个普通社员,能从大队把自行车借来一次,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而且当时我还是跟书记大爷打赌。
他以为我从来没摸过自行车不会骑,没想到我居然骑的那么好,他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没办法才借给我的。
就是借了这么一次而已,就有人开始上意见,难道你们在生产队干活的时候,没听到风言风语吗?
说大队干部把公家的东西借给个人用,这是拿着公物送人情。
现在我要是再去借自行车,那就是难为书记大爷。”
母亲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点道理我能不懂吗?
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咱们又不会飞。
要是会飞的话,今下午就飞到陶瓷厂,跟你大哥说一声,再飞回来。”
母亲这句话,听着像是一句笑话,但全家人谁也没觉得好笑。
因为大家看得出,母亲已经被难住了。
母亲之所以如此纠结,一定要把消息通知到儿子和女儿,让她们不要再来。
是因为自己已经成家的这一儿一女,想回老家一趟都是那么的不容易。
老大聂大刚从十六岁开始,就去了白石岭陶瓷厂。
在那里干挖黏土的苦力活。
他刚去的时候,全国还属于最困难的时期,粮食短缺,包括很多国家单位的工作人员都吃不饱。
像他那样下苦力的临时工,当然也吃不饱。
当时跟他一起进厂挖黏土的那一批临时工,绝大部分都饿跑了。
但聂大刚就坚持了下来。
他之所以能坚持下来,是因为他没有退路。
十六岁那年去了陶瓷厂,其实相当于是离家出走。
作为家里的老大,从懂事时起,他就是母亲的主心骨。
跟母亲一起撑着这个家,照顾着下面的弟弟妹妹。
以前那时候,可谓是又穷又饿,一家人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
可他们的父亲,从来都是啥活也不干,啥事也不管。
每天就是家里人做好了饭,他就只知道吃,吃完了在炕上一躺,睡懒觉。
对于这样的父亲,聂大刚对他是无论如何都尊敬不起来的。
随着他一天天的长大,父子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直到他十六岁那年,忍无可忍的聂大刚离家出走。
跟着别人去了白石岭陶瓷厂挖黏土。
当时的情况,确实是太艰苦了。
挖黏土属于特别重的活,相当累人。
但厂里发的饭票根本就吃不饱。
干着这么重的活,又吃不饱,那些坚持不住跑了的工人,其实就是逃条活路。
可当时聂大刚就是下定了决心,宁愿在这儿累死,也不要回家。
渐渐的,厂里的工人能吃饱了,他也混上了个小班长,还从厂里娶了个媳妇,分到了一间房子的宿舍,
过两年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就住在这样一间屋的宿舍里,成了他们的家。
聂大刚准备结婚之前,曾经带着媳妇回家一趟。
他的父亲,依然是那副闲事不管的模样。
家里老大结婚,似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儿媳妇儿跟他打招呼,他也是冷冷淡淡,随便敷衍几句。
当时还是母亲流着眼泪,和大女儿东拼西凑的借了一点钱。
算是帮衬大儿子结婚用。
大儿子知道父亲山难改性难移,他就是这副样子了,也不能再跟父亲一般见识。
毕竟家里还有母亲,还有这么多的弟弟妹妹。
他不能因为父亲的原因,就永远不回老家了吧?
所以婚后的第一个春节,他带着媳妇回来过年。
就是因为过了那么一个春节,儿媳妇彻底看清了他们家就是一个奇葩的家庭。
大儿媳忍受不了这样的家庭氛围,大年初二,就拉着聂大刚回了娘家。
从那以后,儿媳妇再也没有回来过老家。
虽然家里人不清楚老大具体的生活状况,他的婚姻到底幸不幸福?
但是仅凭一去不复返的大儿媳,家里人还是能够猜得到一点点的端倪。
能够想象得出,聂大刚但凡想要回老家一趟,他的媳妇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所以每次大儿子回家来的时候,母亲也是那样的话,嘱咐他说:
“只要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不要回老家来,在厂里好好的工作。”
这次他弟弟定亲这么重要的事,母亲犹豫再三,还是托人给大儿子捎了信儿。
但是小刚的亲事黄了,那老大就完全没必要再回来了。
毕竟他回来一趟很不容易,除了需要请假会耽误上班之外,最关键的是,有可能因为他要回老家参加弟弟的喜宴,会让她们两口子吵得天翻地覆。
所以母亲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知道去大队借自行车就是为难大队干部,但她还是让小刚去借自行车。
现在听小刚说自行车是绝对不能再借了,母亲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又开始急得掉泪。
这时候聂新刚犹犹豫豫的说:
“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
“不过什么呀,有话你就快说。”母亲再次像被疯狗附身一样,业牙咧嘴的朝着老二嚷嚷。
聂新刚一脸的无奈。
他之所以说话犹犹豫豫,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可能是出了一个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