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联刚所谓的要干一票大的,说起来也可怜。
他只不过想给家里弄一点烧火做饭的燃料罢了。
这几年好容易能够吃饱饭了,但不够烧的成了一个突出的问题。
农村人做饭,唯一能烧的就是作物秸秆,还辅助一点树枝和树叶。
但作物的秸秆大部分要用来喂生产队的牲口。
其它的如麦秸,高粱秸,玉米秸,还需要制做成生产和生活的用品。
最后剩下的那些不能用的下角料,才分到各家各户当柴烧。
就这点柴禾根本就不够烧。
这也导致很多人家做饭舍不得放大火,往往就是半生不熟就停火,仅仅就是比吃生的强那么一点点。
要是像其他地方那样离着煤矿近,可以去煤矿上买煤,烧煤做饭。
哪怕离着一百里两百里的,也可以用小推车把煤推回来。
可惜的是本地方圆几百里之内没有煤矿。
这年头的运输能力很差,再加上煤炭供应也很紧张。
别说社员家里了,即使是公社里,一些厂子要用煤,或者在农业生产方面需要烧煤,公社干部都需要求爷爷告奶奶,出去搞一点儿煤炭的指标。
所以对于本地的社员来说,烧煤就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的事情。
聂联刚要大干一票,并不是说想从厂里搞煤炭,那是生产物资,不能乱搞。
他要干的,肯定是合理合法的事情。
大嫂出去了,他跟大哥又聊了一会儿家常,汇报了一下家里近来的情况。
家里最大的变化就是二哥,已经在大队里干活,过了年他就能成为正式的大队会计。
还向大哥汇报了父亲的情况,说父亲已经开始改变。
那天晚上,他破天荒的走出家门,把韩怀义暴打了一顿。
这些消息都让大哥感到惊喜。
因为大哥很清楚,只要老二当上了大队会计,家里就有了一个能够挣到足额工分的整劳力。
那么家里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至于弟弟所说的,父亲也在改变,大哥对这个话题似乎不大感兴趣。
很明显,他对父亲的成见太深了。
在他看来,父亲几十年如一日的把自己封闭在家里,现在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人生已经定性,他不可能再变回一个正常人。
聂联刚安慰大哥说:“大哥,很多事都是说不准的。
咱爹几十年闷在家里,从来没有迈出过家门一步。
可是那天晚上,他不就从家里走出去了吗?
这对他来说就是突破。
能出去这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然后渐渐的走出去,就变成了常态。
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
更需要让他走出去的理由。
慢慢来,咱们不急。
你看俺二哥当大队会计了,咱爹也迈出了第一步。
大哥,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家的日子有盼头了?
我觉得以后会越来越好。”
“对。”大哥点头,他脑海里浮现出刚才跟老婆达成一致,四目相对时的默契,由衷的说:
“小刚你说的很对,我也觉得日子有盼头了,以后会越来越好。
咱家一定能跟别人家一样,变成一个正常的家庭。”
聂联刚完全能听得懂大哥这话背后所隐含的深意。
他说的一个正常的家庭,不仅仅是希望父亲能够变得正常。
还包括大哥和大嫂的婚姻状况,也能变得正常一点。
大家庭需要变正常,小家庭也亟需变得正常啊!
看看时候不早,聂联刚也该走了。
大嫂出去找孩子,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很明显大嫂这是回避了。
倒出空来,让兄弟俩说说知心话。
大哥送弟弟往外走的时候,瞥了一眼桌子上他带来的礼物,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到了外面,大哥非得要把小刚送到他们的住处。
他说他想见见孟宪雷和姜宝顺,自己常年不回家,即使偶尔回去一趟,村里人也见不到几个。
现在本村的人来到自己的厂子,总得过去见一见。
小刚却是坚决不让大哥送自己:
“大哥你别过去了,那屋里还住着其他的人啊?
你过去又要说话,会打扰别人睡觉的。”
大哥见小刚执意不让自己过去,他想了想:
“那行,今晚我就不过去了,到明天吧。
明天你们走的时候,我有点东西,你给咱娘带回去。”
小刚赶紧说:
“大哥,我啥都不带啊,现在咱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啥都不缺。
你想给咱娘啥东西,你回去的时候自己给她,我不帮你传送。”
聂联刚知道大哥不当家,他手里根本没钱。
但是很明显大哥想买点啥让我自己带回去,可能为了买这点东西,大哥又要犯难。
现在旗帜鲜明地说出自己的态度,表示自己坚决不会帮着大哥捎带,就是想断了大哥去买东西的念头。
聂联刚回到住处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浓烟滚滚的。
另外几张床上也都安排了人,那些来拉货的也没睡,躺在床上抽烟。
抽的最厉害的,大概就属孟宪雷和姜宝顺了。
他俩平常抽烟舍不得买烟卷,基本上都是自己卷旱烟抽。
但是今天晚上姜宝顺吃了孟宪雷的宴席,他投桃报李总得出点血。
于是从厂里的代销点买了两包九分钱一包的草包烟,自己拿了一盒,另一盒分给了孟宪雷。
此刻两个人躺在床上,正在惬意的吞云吐雾呢。
虽然屋子的前后门窗都开着,但这么多人在屋里抽烟,聂联刚这个不抽烟的进来呛的直咳嗽,眼都睁不开。
俩人一看小刚回来了,都很惊讶,姜宝顺问:
“哟,小刚你怎么又回来了?没在你大哥家里住下啊?”
孟宪雷却是坐了起来,对师父表示出很恭敬的态度,并且抽出刚得来的烟卷:
“师父,你抽烟吗?”
聂联刚憋着不敢喘气,朝他俩招招手:
“你俩跟我出来。”
一看师父有吩咐,孟宪雷立马很听话的站了起来。
姜宝顺却是不动窝:“大晚上的不睡觉出去干嘛?”
聂联刚已经说不出第二句话,招着手赶紧跑了出去。
出来以后大口喘气,感觉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孟宪雷跟在他屁股后头关切的问:“师父,你怎么了?”
聂联刚喘了两口气才说:“你们可真行啊,简直就是造烟机器。”
回头一看,姜宝顺根本就没出来,他命令徒弟:
“你去把宝顺哥给我提溜出来。”
孟宪雷还真是听话:“好的师父。”
转身就进了屋。
屋里立即传来姜宝顺的惊叫:“你干什么?你放开我,这是干什么?”
在惊叫声中,只见孟宪雷一手抓着姜宝顺的胳膊,一手抓着他的脚脖子。
就像提着一只小羊似的,把他给提溜出来了。
聂联刚由衷的感慨,孟宪雷这家伙人高马大,跟个巨人似的,自己把他给降服了,还真是好使啊。
他笑道:“你俩别吵吵,人家都有睡着了的,别影响人家休息。”
对孟宪雷说:“你放下他,把他的鞋拿出来。”
等姜宝顺穿好鞋,聂联刚把他俩带到一个角落,问他们:
“跟你俩打听一下,你们家的柴火够烧吗?”
两人同时摇头,感觉聂联刚问的这不是废话吗?
现在家家户户都不够烧的,村里三岁孩子都知道的事,这还用问?
聂联刚神秘的一笑:“既然家里都不够烧的,你们不想弄点烧的拉回去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顿时警惕起来,小刚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想带着他俩去偷东西?
聂联刚知道他俩在想什么,说:
“你们别想歪了,走正道是我人生的最高宗旨。
那些歪门邪道,违法犯罪的事我绝对不干。
我要干的事绝对是走正道。
而且不仅仅走正道,而且还专门干那些专门利人,毫不——呃,顺带也有一点点的利己。”
这俩资深拖拉机手明显眼里全是圈圈儿。
好吧,聂联刚只好跟他俩说人话:
“我的意思是说,你俩愿不愿意跟我去干这样一件事,既帮助了别人,也能给自己家里弄点烧的。”
两人同时点头:“这个可以干。”
“行,愿意干。”
聂联刚又说:“干这活的话,今晚可就捞不着睡觉了。”
两人毫不在意的说:“只要能有烧的,两晚上不睡觉又算得了什么?”
聂联刚笑了:“那行了,你俩跟我来,听我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