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联刚顺着大哥的话头说:
“大哥,看出孟宪雷和姜宝顺对我很佩服来了?”
“肯定能看出来啊,”大哥说道:
“他俩说到你的时候,脸上佩服的表情多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仅仅是佩服那么简单吧?”聂联刚笑了笑:
“我觉得他俩对我那是崇拜的五体投地。
大哥你是不知道,尤其是孟宪雷,他现在是我的徒弟,我是他师父。”
“是吗?”大哥惊讶极了:
“怪不得刚才我听孟宪雷说他师父这样那样,我没大听懂。
感觉好像是在说你,可我不敢往那方面想,他怎么可能把你称作师父呢?
心里有这样的疑问,但肯定不好意思问他。
小刚,孟宪雷那样的人物,他怎么可能当你的徒弟呢?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也由不得聂大刚如此惊讶,首先从身份上来说,自己的弟弟就是村里一个未成年的普通社员。
而孟宪雷和姜宝顺,那可是大队里的拖拉机手啊。
如果说在生产队里赶马车是个好差事,但是跟大队里的拖拉机手比起来,赶马车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一个大队里,拖拉机手属于最高级别的技术型人才,在社员当中属于上层人物。
拖拉机手不但地位优越,而且还有很多灰色收入。
毕竟,一个人开着一辆拖拉机,拖拉机又要加油,又要维修,还要出去拉货,等等这些方面,肯定有一定的漏洞。
换了其他大队都是这种情况,拖拉机手的日子肯定比普通社员过得好。
也就是说,拖拉机手在社员中间地位高,日子过得又富裕。
跟聂联刚的普通身份比起来,拖拉机手肯定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尤其是孟宪雷,他开的是大拖拉机,开的拖拉机越大,这里面可以操作的漏洞也就越大。
聂大刚在老家长到十六岁,他离家的那年,孟宪雷就已经将近二十岁了,身高也已经接近一米九。
再加上孟宪雷性情暴躁,桀骜不驯,那时候在聂大刚的眼里,村里最可怕的人就是孟宪雷了。
对他可谓是发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可就是孟宪雷这样的人物,居然服服帖帖给自己的弟弟当徒弟,管他叫师父。
这种反差,直接颠覆了聂大刚对于社会和人生的认知。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完全不相信,转念又想到弟弟不可能信口乱说。
再联想到孟宪雷说到弟弟的时候,脸上那种恭敬佩服的表情。
以及自己分明听到他口口声声说他师父这样,他师父那样,这都完全能够证明小刚说的是事实。
大哥满脸不可思议的问:
“我知道你不会跟我瞎说,可我还是越想越觉得不可能。
别说是你了,就是在我心里,从小就觉得孟宪雷简直不是人,那就是一只老虎啊。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见了他都有点儿打哆嗦。
一只老虎怎么可能对你服帖,管你叫师傅呢,这是为什么?”
聂联刚立刻很装逼的样子,淡淡一笑: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人啊就是这样,越是强者,越是佩服比他强的人。
要是单凭蛮力的话,就我这样的,大概二十个也打不过一个孟宪雷。
可是我在机械方面是天才呀,我就喜欢去看他们修拖拉机。
有时候这些拖拉机手遇到难题的时候,我都能替他们解决。
大哥你想啊,我这么小,没经过培训,没经过学习,就是在旁边看,就能把机械方面的技术学得这么精通。
这就比他们强多了,他们想不佩服也难啊。”
好在聂联刚十七岁的生理,七十岁的阅历,吹起牛逼来那是脸不发红心不急跳,说得就跟真事儿似的。
他就是欺负大哥离家十年,极少回老家,对家里的情况基本不了解。
大哥这时候也是满脸的佩服了,连连点头说:
“确实是这样,你嫂子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天才。
你二哥不是当大队会计了吗?
告诉他,让他有机会就在大队干部们面前吹吹风,看看能不能让你也当拖拉机手。
即使不开拖拉机,让你去大队里的磨房干也好啊。
或者生产队里抽水啥的,你负责看机器。
不是说要人尽其才吗?你这样的天才,这么厉害的技术可不能埋没了。
随便干一个技术性的岗位,就比跟在生产队里下地干活要强的多。”
聂联刚点头说:“大哥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时候,大哥抬头看看白花花的太阳:“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够装好车?
难道要让你待着日头底下一直等他们出来,今天气温不低呀。”
聂联刚说:
“大哥,你回去吧,回去以后转到他们装货的那里,看看开始装了吗?
只要开始装货了,就没姜宝顺什么事了。
大拖拉机的驾驶室里有草帽,你让姜宝顺给我送一顶草帽出来,遮遮太阳。”
“那行,”大哥说着,把他手里的网兜放在袋子上,而且是放在袋子后面的背荫处,省得让太阳暴晒:
“这是我给家里买的二斤白糖,二斤红糖,你带回去?”
聂联刚的鼻子有些酸酸的,涩声说道:
“大哥,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买东西,你看你——”
这年头什么都要凭票,像白糖、红糖这样的紧缺物资,不仅仅是农村人分到的糖票数量有限,就是城里人糖票也不够用的。
大哥一下子就买了两斤白糖,两斤红糖,大概把他们一家全年的糖票都用完了。
大哥揉了揉弟弟的脑袋:“那就先这样吧,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跟咱娘说我在这里很好,别挂心。
我还在班上呢,就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得赶紧回去。”
聂联刚突然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大哥,我能去你们车间看看吗?
长这么大一直待在村里,还不知道厂里的车间是什么样子的呢?”
大哥略一犹豫说:
“我们的车间不让外人随便进去。
可你是我的弟弟,从农村老家来探亲,我带你去车间看一眼的话倒也没什么。”
聂联刚立刻像个孩子似的欢呼雀跃起来:“那好啊大哥,你就带我去看看吧。”
大哥看一眼那堆袋子:“你不在这里看着了,不怕被人偷了?”
聂联刚说:
“你不是要进去把姜宝顺叫出来吗?让他出来替换我。
大哥你去上班就行,待会儿我去你们车间找你。”
“好吧。”大哥急匆匆的走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姜宝顺一溜小跑的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很大的草帽。
现在已经轮到他们的拖拉机装车了,孟宪雷在那儿看着装车,点数。
待会儿装好车之后,他把拖拉机开出来就行了。
现在他们这一堆宝贝炉渣子有姜宝顺看着,聂联刚就又到厂里去了。
根据刚才大哥跟他说好的路径,他找到了制胎车间。
这个车间很大,干活的工人也很多,大约有一两百人的样子。
车间里的噪音很吵,而且弥漫着淡淡的粉尘,工作环境很差。
聂联刚跟着大哥进了车间,他就不禁微微皱眉。
在农村人的想象当中,工人老大哥在车间里工作,不用受风吹日晒之苦,活轻松,工资也稳定,还有各种福利待遇。
生活条件更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跟又穷又苦的农村人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生活。
可在聂联刚看来,常年在这种环境中工作,对人身体的危害很大。
跟庄稼人青山绿水的工作环境比起来,这不是天堂一般的生活,而是走向鬼门关的捷径。
聂联刚跟着大哥在车间里参观了一圈,然后他在那台大型传送机旁边停了下来,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大哥有些奇怪:“你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