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联刚跟着老王往办公区走去。
这年头盖楼的技术还很落后,对于任何一个单位来说,建楼那都是很奢侈的事情。
别看陶瓷厂规模很大,但几乎全是平房。
唯一有一处二层楼房,加上两边的平房,就是整个陶瓷厂的办公区。
书记的办公室肯定是在二楼。
跟着老王上到二楼的时候,顺着走廊,聂联刚看到每一间办公室门口都有一个牌子。
比方说,书记办公室,厂长办公室……
这时候他灵光一闪,突然又想到了前世的记忆。
当然这段前世的记忆,来自于大哥的叙述。
就在厂里制胎车间发生事故不久,好像也就一两个月之后吧,他们厂的书记倒台了。
据说书记的上边有人,因为他的后台倒了,书记受到了连累,所以他也倒台了。
书记倒了,现任的厂长成了一把手。
想到这里,聂联刚立刻犹豫起来。
自己阻止这起事故的发生,当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救人。
但大哥因此也会得到好处,所以也为了自己的大哥。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自己找到书记,书记发话停机检修,消除了事故隐患。
在这件事情上,受益的就不仅仅是自己的大哥,还有书记。
书记和自己大哥都从中受益,那么就是一个暂时的利益共同体。
肯定通过这件事,书记对大哥有了一定的印象。
那么从一定意义上说,大哥会不会默认为变成了书记的人呢?
记得大哥说过,当时书记和厂长严重不合,可以说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书记倒台厂长成了一把手之后,厂长对厂里的人事关系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动。
把书记原来扶植起来的人都给撤换掉了。
也就是说,如果聂联刚通过书记发话,防止了一起事故的发生,从而让书记对聂大刚产生好感。
那么聂联刚这不是在帮大哥,而是害了大哥。
等到一两个月之后书记倒台,大哥就会成为新上任一把手打压的对象。
这以后他在厂里就不好混了。
想到这里,聂联刚赶紧拉住老王:
“王师傅,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咱们现在要去汇报的是关于技术上的事情。
厂长是管生产的,所以咱们这件事应该向厂长汇报,而不是跟书记汇报啊。”
老王一听,这位天才说的对,技术上的事情就得跟管生产的厂长汇报。
于是他就带着聂联刚到了厂长的办公室。
见了厂长,这位热心肠的老王有些小兴奋的样子:
“厂长,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
制胎车间里有安全隐患,有台机器出故障了。
是这个小兄弟听出来的,可是他们车间里的人不相信他,我只好带着他来找厂长您了。”
厂长大约有四十岁,个子不算很高,看起来很精干的样子。
听着老王这没头没脑的话,厂长很懵,沉着脸说:
“你乱七八糟说了什么?到底什么事?”
老王一看厂长不满的样子,有些小慌,而他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明白。
只好把聂联刚拉过来:“让这个小兄弟跟你说。”
厂长更加不悦了,略一皱眉:
“他是谁?从哪来的?”
聂联刚只好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厂里制胎车间工人聂大刚的弟弟。
到大哥家里探亲,因为没见过世面,去大哥的车间里参观了一下。
在这过程当中,听到车间里面的传送机有异响,这说明里面有零部件出问题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安全隐患,希望能够停机检修。
厂长的脸色越发不悦起来:
“既然你听出有问题来了,跟他们车间的人说就行,干嘛非得来向我汇报?”
聂联刚说:
“我跟他们说了,车间主任还叫来了两位维修师傅。
可那两位维修师傅没听出有什么异常动静,说这台机器很正常,没问题。
没办法,只好向厂长汇报来了。”
厂长皱眉说:
“既然维修人员说没问题,那肯定就没问题了。
难道我们厂里的维修人员还赶不上你?
一个农村来的孩子,我们厂里的机器你见过吗?
见都没见过,就凭你进去这么一听,就能听出里面发生了故障?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说着,厂长狠狠瞪了老王一眼:“你,带他出去。”
老王赶紧说:
“厂长,你是不知道这个小兄弟多厉害啊。
别看他小小的年纪,开拖拉机简直是天才。
大拖拉机倒车那么难倒,他从两辆拖拉机的缝隙当中拐上过道,拐了好几拐,大拖拉机的车斗就像后面长了眼睛一样,一把方向就倒进车位了。
我在停车场干了这么多年,年龄多大的司机都见过,但从来没见过倒车倒这么好的。
这个小兄弟是天才呀。”
哦?
老王的话让厂长不由得认真打量着聂联刚。
看他个子虽然不矮了,但还是有点瘦,不知道为什么身上脸上全是灰土,但依然能看得出他脸上的稚气。
“你多大了?”厂长问。
“我十六周岁,虚岁十七。”说着聂联刚歉意的看一眼老王:
“不好意思啊王师傅,昨天下午我没敢跟你说实岁。
我是怕你问我要驾驶证找我麻烦,只好说我十九了。
抱歉哈!”
“你小子——”老王惊讶的指着他,“我说你一看还是个孩子,果然就是个孩子嘛!
才十六啊,比六十的老拖拉机手开得都好,天才,果然是天才!”
聂联刚又对厂长解释说:
“厂长,是这样的,我从小就对机器感兴趣,喜欢戳鼓机器,更喜欢看人修机器。
看得多了,对机器就了解了。
村里修拖拉机的时候,遇到难题都要找我。
别看我年纪小,但我对机器一点儿都不陌生。
你们的制胎车间噪音那么大,工人们在车间里工作时间长了,对各种声音就习以为常。
所以他们很难听出机器的异常响动。
而且你们这台传送机的异响确实很轻微,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或者说如果对机器的异响不敏感的话,也听不出有问题,所以维修师傅说这台机器很正常。
但我比较敏感,一听就能够确定那台机器存在安全隐患。”
听了两个人的解释,厂长的眉头舒展开了,淡淡的说:
“既然你这么确定,那就停机检查。
虽然停机会耽误生产,但是安全第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俩跟我来吧,我亲自到制胎车间去一趟。
机器有没有故障,打开防护罩就能看到。
我倒要看看这位小兄弟到底是不是真的天才。”
厂长之所以要选择相信这个乡下来的半大小子,是因为他听了老王的叙述,感觉这名少年确实是个天才。
才十六岁,就能把大拖拉机从缝隙里倒进去,拐好几拐,只用一把方向就能倒进车位。
这种技术,确实很厉害。
厂长是技术员出身,对各种机械、车辆都有一定了解。
他很清楚大拖拉机的倒车方式很难掌握,即使是开了好多年的老拖拉机手,遇到复杂地形需要倒车的时候,也会感到犯难。
有时候需要来来回回折腾半天,才能勉强倒进去。
像老王所说的这样,能从两辆拖拉机的缝隙里倒进过道,然后拐好几拐,就像车斗后面长了眼睛一样,一把方向倒进车位,这已经是万里挑一的驾驶技术。
偏偏能做到这一点的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很明显,就他这个年龄,肯定没经过培训,更没有拖拉机驾驶证。
会开拖拉机属于他自学成材。
那就让他的技术更显得不可思议。
这只能说明,这位少年有他平常人所不具备的过人之处。
所以厂长觉得,这个少年的话有一定的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