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联刚就像做贼的一样,探头探脑瞅瞅四下无人,这才背着韩秀玲从墙角转出来。
顺着小胡同快步往村外走去。
到了村西,沿着村北那条路往北面河边走。
现在已经开始秋收,到了庄稼最容易被偷的时候,大队里的民兵已经加强了巡逻力度。
虽然村北的河边没有庄稼地,但是沿着河边往西走,穿过那片稀疏的小树林,不远处就是庄稼地。
现在那些地方,可以说是禁地。
大晚上的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准到庄稼地里去。
靠近都不行。
要是在庄稼地附近被捉住,你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申辩,民兵会默认为你是来偷东西的。
虽说治保主任孟庆进已经被撸了,骨干民兵孟繁全现在被关押着等待判决,但民兵里面还有一些是孟庆进的心腹。
如果自己犯在那几个民兵手里,首先被捆起来吊打一顿那是免不了的。
聂联刚可不敢以身犯险。
甚至他连河南边也不想待。
他要到河北边去跟韩秀玲谈谈。
河上没有桥,好在河面虽宽,河水并不深,河里面摆着一溜大石头,从南边一直摆到河北沿。
聂联刚就是踏着这些大石头,一步一步的来到河北沿。
“可以下来了吧?”聂联刚很是无奈的说,“把我累坏了。”
没想到韩秀玲一改往日对他的心疼,一听让她下来,反而搂的更紧:
“我不下来,终于找到你了,我再也不离开你。”
“可你这么胖,我会累死的。”聂联刚只好恭维她,希望能讨得她的欢心。
“也不是很胖,累不死你的。”得到恭维的韩秀玲语气果然变得轻快:
“如果你实在累得慌,就答应带我跑。
只要你答应,我马上下来跟着你走。
天涯海角上哪都行,反正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聂联刚很是无语。
这女子看来还处于头脑简单的阶段啊。
俩人既没有身份证明,又身无分文,就这样毫无准备的私奔,准备出去饿死吗?
可是很明显,韩秀玲脑子里只有私奔这一个念头,没考虑细节。
聂联刚肯定是不能答应的,糊弄她都不行,稍微一丝松动的话语都可能让她充满希望,自己必须要彻底打消她这个念头。
既然无法让她下来,聂联刚只好再坚持一下。
河北沿往东走不远,有座孤零零的土岗子,在土岗子上可以环视四周,也不怕草棵里有人偷听俩人说话。
河北的村子离着河边稍微远一些,大晚上的基本不会有人过来。
月亮很圆,很明亮,正是草木最繁茂的时候,各种秋虫的声音让夜晚显得更加静谧。
韩秀玲伸着脖子,凑近聂联刚的耳朵,小声问:
“小刚,上次你被人打了黑石头,找出是谁干的了吗?”
聂联刚摇摇头:“当时没抓住他,不好找。”
“那你——”韩秀玲分明有点问不出口,“当时被打得很严重吗?”
聂联刚肯定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故意含糊的说:“不是很严重。”
“不是很严重是什么意思啊?”韩秀玲有些起急,“你肯定明白我问你的意思。
难道连我你也要瞒着吗?”
“不是啊,那事——不大好说,反正你别问了。”
“那你和罗雨兰怎么回事?社员们传的很难听,你知道吗?”
“我自己的事,能不知道吗!”
“可是你——”韩秀玲又有点说不出口了,“你怎么能跟那样的人一块儿呢——”
“什么样的人?”聂联刚有点不高兴,“都是堂堂正正的人,你怎么能那么说她?”
“她不正常啊。”韩秀玲赶紧解释:
“罗雨兰其实不是个女的,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家都知道这个事,又不是我编的。
她不男不女的一个人,你干嘛要跟她一块儿放牛啊!”
“放牛轻松。”
“那也不能跟她一块儿啊!”
“你别管了。”
“我凭什么不管?”韩秀玲抬高了音调,“我从小跟你定了娃娃亲,结了婚就是你老婆。
我不管谁管!”
好吧,聂联刚不想在这事上跟她掰扯。
退亲是她的家人做的决定,他知道韩秀玲坚决不同意退亲。
土岗子虽然不高,但聂联刚是背着韩秀玲往上爬的,等他爬上岗子,真的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韩秀玲倒是很享受的趴在他的背上,能感觉到此时此刻的她沉浸在幸福之中。
可是,聂联刚实在找不到跟她一样的感觉。
唯一的感觉就是很累。
在上一世的时候,作为韩秀玲的男人,他不止一次背过她。
那时候背起自己的老婆,再累也不说累,反而很喜欢背着她。
喜欢她结实的身体贴在自己的背上,尤其她在背上时不时往上窜动一下的时候,那种触感很舒服。
心里就会油然的充满了幸福感。
对于当时的老婆韩秀玲来说,被爱,让她感到幸福;可对于自己来说,有个青梅竹马的老婆让自己去爱,更是幸福。
现在背上还是那个人,还是跟上一世一样的姿势背着她,可是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幸福了。
一点都不喜欢背着她,除了感觉累,再无其他感觉。
虽然此时此刻的她对自己一往情深,一心一意,但自己心里有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疙瘩,无论如何对她都喜欢不起来了。
男女之间的喜欢,会自然而然产生一种对对方亲切,亲密的感觉。
什么叫“亲”?
指的是有血统或者有夫妻关系的人,也指感情好,关系密切,所谓至近至密者,始终不离不弃。
可是,心里有一个就像结石一样,永远不可能解开、化掉的大疙瘩,对她怎么可能有亲切感,怎么可能亲热起来呢!
韩秀玲听他气喘如牛的样子,终于心疼了,主动要求下来。
只不过,双脚着地了,搂着脖子的胳膊却还是不撒开:
“你说啊,想不想带我跑?”
“唉——”聂联刚故意深深的叹了口气,“你先撒开我,听我跟你说。”
“不!”韩秀玲任性的搂着不放,“你不答应我就不放。”
聂联刚看明白了,今晚想要摆脱她,必须要放大招,于是突然气急败坏的说:
“可我怎么带你跑啊,我现在已经不是个男人了!”
啊!
这话确实管用,韩秀玲浑身一颤,立马松了手。
而且还往后退了几步,就像从不认识一样盯着聂联刚。
明亮的月光下,聂联刚看到她瞬间脸色惨白。
“难道——”她颤声说,“难道他们说你——是真的?”
“真的。”聂联刚点头。
韩秀玲“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幸好这是在河北沿,离着两边的村子都远,要不然这么震天动地的哭声,肯定要把村里人招来。
哭着哭着,她就蹲在了地上,继续痛哭。
可能在她的感觉里,这个消息比她失去亲人还要难过吧?
哭得聂联刚心里相当不是滋味。
还是那句话,她才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让她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实在让人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不这样说,自己就不能彻底的摆脱她。
继续跟她纠缠不清,只能让两个人都痛苦。
长痛不如短痛。
希望她痛痛快快哭过这一场之后,彻底打消对自己的念想。
当然,也不能任由她这样哭下去,一直哭,会哭死的。
聂联刚蹲在她的身边,抚着她的肩膀劝她:
“你别哭了,没事啊,我现在都好了。
不疼不痒的,身体跟以前还是一样,没啥感觉了。
除了不能像个正常男人那样跟女人——额,不干那事也无所谓。
只要活着就挺好。”
韩秀玲倏地扭过头,死死的盯着他:“你怎么知道不能跟女人干那事了?”
额!
聂联刚没想到她哭得昏天黑地,反应还这么快。
他吞吞吐吐的说:“这个——医生说的。”
“万一医生说错了呢?”还是紧盯着他。
“不会吧?医生怎么可能说错呢!”
“……”韩秀玲不说话了,痛哭过后的余韵让她“呴呴”了两声。
但是很明显,小刚的话并没有让她完全信服。
或者说,她还存有侥幸。
接下来,她就陷入深深的沉思当中。
聂联刚为了彻底打消她的念想,就絮絮叨叨,皮里阳秋的跟她说自己和罗雨兰的事。
意思是反正自己也不中用了,而罗雨兰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女人,以后老了,俩人可以在一块儿搭伙吃饭。
不管他怎么说,韩秀玲都不回应。
只是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地上的青草。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聂联刚说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她听到了没有?
有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也就不再说了。
因为喝了酒,喝了些水,现在有些尿急的感觉。
不好当着她的面就地解决的。
只好去岗子另一边,而且往坡下走了几步,尽量别让她看到自己。
等他痛痛快快解决完了问题,扎好腰带回来的时候,不禁大吃一惊,因为他发现韩秀玲不见了。
脑袋顿时就“嗡”的一声。
难道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寻短见了?
跳河?河水太浅,淹不死人。
上吊?
土岗子上没有树,也没有绳子……
“小玲——”
聂联刚大声喊着,疾步走过来,一边快走一边四处张望。
然后,他就猛然站住了。
因为他看到韩秀玲了。
就在草丛里躺着呢。
她把自己剥得一丝不挂,捂着脸,身底下是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