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地瓜干子这么容易霉变坏掉,所以收秋切地瓜干的时节,是生产队里最紧张的时候。
只要天气尚好,没有下雨,就要尽最大可能调动一切力量参与到收地瓜的生产当中来。
农村有句俗话叫做“三秋不如一麦忙,三麦不如一秋长”。
意思是收麦子的时候是最紧张忙碌的。
因为“麦熟一晌”,可能在早上的时候,看着麦田还泛青,可是一个晌午的热辣日头过后,到了下午,整片麦田就已经变成金黄一片。
这时候就必须赶紧开镰割麦子,哪怕一下午都耽搁不得。
耽搁一下午,明天再割,因为麦穗变干,割麦的过程中麦粒会从麦穗上掉落出来,眼睁睁看着到了嘴边的麦粒掉进土里。
另外怕的还是下雨,一旦下雨,耽搁两三天再割麦,麦粒就会发芽,甚至霉烂。
最怕的,就是收麦的季节往往容易下冰雹,一场冰雹过去,就会颗粒无收。
所以,收麦的时候用“抢收”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所以麦收才是最紧张,最忙碌的时刻,也就是有了“三秋不如一麦忙”的说法。
而“三麦不如一秋长”,意思是收麦子就是几天的事,赶紧抢收,几天的功夫麦收就过去了。
可秋收就不一样了,因为到了秋天,所有作物都成熟了,秋收的庄稼品种太多,成熟的先后次序也不一样。
而且秋天需要收获的作物面积远远大于麦收面积。
这就让秋收的时间大大拉长,才有了“三麦不如一秋长”的说法。
具体秋收的时间有多长呢?
大约有三个来月。
就是从农历的八月开始,那时候还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一直持续到十月寒风呼啸。
地瓜干收到最后,去地里收地里扫尾的地瓜干时,有时候都开始飘雪花了。
也就是说,秋收虽然不然麦收紧张,但依然很忙碌,依然要在天气允许的情况下尽快抢收。
这时候生产队对社员管束的就特别严厉。
社员请假,没有绝对正当的理由,队长都不准假。
就像聂明亮在秋收的关键时候订亲,他们家的人就受到了队里严厉的批评。
他家本来就受到批评了,可是偏偏的,订亲后好几天了,聂明亮依然不来生产队干活。
队长聂振安把聂振荣叫出来,质问他:“明亮怎么还不来队里干活?
他这是订亲,不是结婚。
就是那些结婚的,也不至于从洞房里出不来了吧?”
他这话引起其他社员的哄笑。
聂振荣满脸尴尬,解释说:“明亮病了,路都走不动,没法来干活。”
听着他们的对话,正在往大斗里装地瓜的聂联刚若有所思。
他觉得聂振荣在撒谎,明亮应该不是病了。
那他为什么不来生产队干活呢?
韩秀玲家是二队的,但是聂联刚也听说了,韩秀玲在订亲前后都没去生产队干活。
这俩人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像聂振安说的那样,俩人洞房了?睡热了被窝子,乐不思蜀了?
不可能啊,这年头哪有敢那么干的!
这可是农村啊,别说现在才是76年,就是到了八十年代初期,也没有这么干的。
这时候,明德一边捡拾地瓜,一边转到聂联刚这边来,又开始靠近他,小声说:
“明亮他爹撒谎,明亮根本就没生病。
今天早上我还看到他出来了。
他远远的看到我了,明显是做贼心虚,吱溜一下就钻回家里去了。
不过我看他走起来有点一瘸一拐的,不知道他的腿怎么了?”
聂联刚轻笑:“不是被你偷着打的吧?
你不是一直说要把明亮的腿打断!”
明德恨恨的说:“要是我给他打的就好了,我就没那么恨他了。
你说他是不是知道咱们要打他,他吓得不敢来队里干活了?”
聂联刚摇摇头:“不知道,他那么多鬼心眼子,谁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谁不说是呢。”明德说,“以前的时候我觉着咱们三个是一样的,都直来直去没有心眼。
可是现在我才知道,那小子很多坏心眼。
就是咱俩人傻。”
聂联刚由衷的说:“你说的对,就咱俩人傻。”
这话倒也不是聂联刚在忽悠明德,也不是在卖乖。
而是发自内心的由衷之言。
对于上一世的三个好友而言,聂明亮就是一肚子坏心眼,而一直最信赖他的聂联刚和明德就显得有些傻。
只不过这一世,聂联刚属于留级生,这套课本他已经读过一遍了。
这时候再看聂明亮,就有了居高临下的本钱。
他不需要对聂明亮表示什么,更不会去打他,去指责他。
甚至根本就不提聂明亮这个人。
只需要拿出四十块钱,利用曹大眼这个平台,大约就能把聂明亮砸得生不如死。
聂联刚看得出来,曹大眼本来就十分贪婪,现在她的贪婪已经完全被自己调动起来了。
只是不知道明亮家到底还能拿出多少钱给曹大眼?
据他估计,别说明亮家拿不出多少钱给曹大眼,就是拿得起,他家怎么舍得把钱白白给了这么一个媒牙子呢?
他家不拿钱,曹大眼贪心又是空前膨胀,如此一来,这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相信不久就会爆发。
聂联刚有点等不及看到他们矛盾爆发,然后炸出事实真相的那一天。
其实,有点等不及的还有曹大眼。
曹大眼这几天为了“讨债”,实在是上蹿下跳。
对聂振荣一家也是威胁了好几次了,可她发现效果并不理想。
看起来聂振荣一家倒是挺害怕的,可是再害怕,就是不出钱。
曹大眼痛定思痛,她在检讨自己“讨债”效果不好的原因。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没戳到聂振荣一家的痛处。
一开始的时候,自己随口说出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家那点事”,瞬间就让他们全家吓坏了。
可是后来再说这一句,效果越来越不明显了。
究其原因,很可能聂振荣一家认为自己就是在吓唬人,其实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两家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她还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事。
反正一开始就是聂振荣两口子上门,求她去韩家给明亮提亲。
曹大眼觉得这事太突然了,韩家怎么可能看上明亮呢?
而且,因为上一次孟繁亮的表弟来相亲的事,韩家恨死明亮了。
韩秀玲更是不可能看上明亮。
所以一开始她坚决不接这活。
可是聂振荣两口子却是死缠烂打,要死要活非得要曹大眼去提亲,还许下许多礼物。
曹大眼看在聂振荣两口子包着一包熟花生来的份上,本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原则,答应去韩家试试。
万万没想到,去了韩家,让曹大眼见识到了从业以来最诡异的一幕。
她跟韩家人说明来意,表示自己是来替明亮向小玲提亲的。
一提到明亮,曹大眼惊恐的发现,韩家人全都像提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咬牙切齿。
正当她知难而退,想着赶紧溜之大吉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韩怀义居然松了口。
说是可以考虑。
只不过韩家一开口,就提出了很高的彩礼。
“你去跟聂振荣说说,想要跟我结亲也不是不可以。”韩怀义说:
“可俺家小玲可是咱们大队一等一的人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娶的。
想娶小玲,就得多出彩礼。
我也不要多了,只要八铺八盖,两身四季衣裳,一台缝纫机。
彩礼钱嘛不要多,一百块钱就行。”
这么高的彩礼,让见多识广的曹大眼也是吓了一跳。
可是旋即她就明白,韩怀义这一招,大概就是《杨八姐游春》的来头。
宋天子看上了杨八姐,佘太君不同意,但又不好直接拒绝,于是提出高额彩礼。
比方说:一两星星二两月,三两清风四两云,五两火苗六两气,七两黑白烟八两琴音。
火烧龙须三两六,一楼粗的牛毛我要三根,公鸡下蛋要八个,雪花晒干要上二斤……
宋天子拿不出这些嫁妆,杨八姐的亲事也就不了了之。
曹大眼认为韩怀义使的也是这一招。
别的不说,光是他要的那一台缝纫机,就能把所有人难住。
听人说城里边有钱人家里都有缝纫机,据说买一台一两百块钱呢!
这么高级的东西,到现在为止,姜家庄子大队还没有一户人家能买上一台缝纫机。
也就是大队的“成衣组”有一台缝纫机,一台锁边机。
而且光有钱还不行,还得缝纫机票。
这年头,缝纫机票那么稀罕的东西,怎么可能传到农村来?
就是把聂振荣家敲骨吸髓,也搞不来一台缝纫机啊!
不管韩家用的是哪一招吧,反正她已经来过一趟,已经给聂明亮提过亲了。
也算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就把韩怀义的要求跟聂振荣一家回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