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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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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如期而至,小黠大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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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垂暮,余晖如织,一艘巨大官船停靠在码头处。 净水洒地,黄土铺道,卫队们手中的仪仗举得更高了些。 一阵喧嚣之声,过了好半晌,迎候的人才终于看到人影。 在三司官吏们探寻的目光中,官船上的钦差,终于从船上走了下来。 一行数十人,以当先三人为首。 但,出乎众多三司官吏意料之外。 三司长官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眼中看到了一丝忐忑不安。 陈瑞按捺住心中的惶恐,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他当先拜下:“臣瑞,恭请圣安?” 钦差代表皇帝,见面第一礼自然少不了——问问皇帝身体好不好,是地方官少有能尽孝的方式。 “臣等恭请圣安?”都指挥使詹恩、按察使杜思稍慢一步,余者官吏紧随其后。 纷纷跪地问安。 “圣躬安。” 答话的正是宗正邬景和。 他作为驸马,也是钦差一行人里,最能代表皇帝的人。 詹恩见这位驸马态度还算和蔼,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一番礼节之后,他才犹豫地看向四周围拢的兵丁,小心问道:“天使,这是……?” 这是查案还是平叛? 弄出这种架势! 邬景和并不答话,反而看向身旁的海瑞。 后者会意,上前一步。 海瑞走到三位三司长官面前,目不斜视地冷声吩咐道:“打落他三人的乌纱!” 面容严肃,声色冷冽,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詹恩神色一震,慌忙道:“天使!” 杜思也不可思议地看向海瑞:“海御史!我何罪耶!?” 只有陈瑞作为一省之长,境内发生火烧钦差的事,无论如何都有罪,心中自然早有准备。 此时只咬着牙紧闭双目,并未有多余的表示。 锦衣卫见海瑞并未再度开口,立刻上前,摘掉三位大员的乌纱。 杜思尤有不服,下意识要甩开锦衣卫,结果被两位架起双臂,粗暴地将乌纱帽一掌拍下,显出披头散发。 陈瑞、詹恩见状,也明白什么叫自取其辱,当即主动摘下乌纱帽,跪地请罪。 三司官吏见状,纷纷后退两步,面色惊疑不定。 海瑞迎上杜思赤红的双目,面无表情问道:“杜按察使不服?” 杜思昂着脖颈一言不发。 海瑞不再去看他,反而面朝一众三司官吏,眼神一一扫过,码头上氛围越发躁动不安了起来。 他缓缓开口道:“杜按察使问得好,他何罪耶!?” “本官正要替圣上问一句,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的诸位……” 他面朝北方,一字一顿。 “朕将一省运转,军政刑狱,悉数交予了你们,却在湖广境内发生如此滔天大案!” 说到此处,语气已经带着森然寒意:“你们,知罪否?” 话音一落。 海瑞视线扫过众人,他当然明白这些人并非都与张楚城案有牵扯。 方才被他摘掉乌纱的三司长官,也未必都有罪。 但,下到地方办事,开门见山也好,敲山震虎也罢,这个威不得不立。 孙隆连忙上前,唤人抬过香案。 又展开圣旨,一板一眼念道:“朕冲龄践祚,长居深宫之内,识略寡闻,不明天下疾苦;端坐九重之尊,天高旷远,弗悉海内实情。” “特以督抚、巡按,周行省方,遍察民瘼,充朕之耳目,补朕之阙漏。” “然,朕闻湖广有贼,行谋逆之举,胆敢驱使匪徒,攻伐县廨,火烧钦差!猖獗叛逆,肆行无忌!” “岂非摧折朕之羽翼,壅蔽朕之聪听?” “刀兵加于钦差,是何异于加于朕躬?是可忍孰不可忍!?” “特命掌宗人府事邬景和、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佥都御史海瑞、都给事中栗在庭,巡按湖广,彻查此案!” “经行省内,便宜行事!” 孙隆一气呵成,念完这道圣旨,便默默站回了一旁。 码头外间,是林立的营卫,杀气腾腾。 营卫包围着的众人,则是跪倒一片,大汗淋漓。 是可忍孰不可忍……果真是好激烈的措辞。 这是要是掀起谋逆大罪,瓜蔓牵连了啊! 尤其是钦差一行人,御史、给事中、勋贵、宗亲等四人,身份可谓全方位的覆盖。 几乎赤裸裸地宣告着——无论这次涉案的什么人,都在五行之中,一个也别想跑。 甚至于某些有牵扯的官吏,更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便在这时,陈瑞突然起身,慌忙开口道:“天使!此事乃是岳阳王府,辅国中尉朱英琰所为!” “我与巡抚赵贤、巡按御史舒鳌、都指挥使詹恩,亲自查明的此案!人证物证俱在,决无差错!” “说与天使知道,也还请陛下息怒。” 由不得他不慌。 皇帝的态度,比他想象中的要暴戾多了! 钦差的规制,也比预料中的更为夸张! 怎会如此? 海瑞静静地盯着陈瑞,静待他说完。 而后才冷不丁吐出一句:“那藩台以为,朱英琰是主谋,还是从犯?” 他都懒得问人怎么死的了。 问题的关键,只在于,事情要不要到此结束。 陈瑞被这话噎住的时候,詹恩立刻开口道:“天使,据犯人供述,或许与巡抚赵贤有关!”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必要顾及赵贤了,干脆直接将其拿出来顶上。 海瑞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点了点头,便略过了此事。 反而看向按察使杜思,开口道:“杜按察使,去岁,岳阳王府辅国中尉朱英琰,聚众抢夺杀人,你可知道?” 杜思面色不改。 装模作样想了想,疑惑不解道:“竟有此事?” 海瑞盯着杜思看了半晌,缓缓点头:“岳州府将案子上报到了按察司,彼时伱是按察副使。” 他顿了顿,补充道:“按孙一正所招供的,是你去与他说合,给了八百两银,然后你二人合力将此事压下来了。” 杜思终于按捺不住,面色微变。 他敏锐抓住了关键词——招供!? 海瑞却已经不需要再看他表演,袖袍一挥,沉声吩咐道:“逮拿下狱!” 话音刚落,两名锦衣卫便直接大吼一声,扑向杜思。 陈瑞与詹恩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码头之外,乌乌泱泱围观百姓的眼中。 不少百姓拍手叫好——什么都听不见,但不管什么原因,有大官落马,总是值得叫好的事。 别的不说,单单只是湖广今日连日大水,各个衙门无所作为,就已经有足够的怨念。 更别说一度以来所遭受的压迫,以及积累的不满。 当然,混杂其中的,除了百姓,自然也有想一探钦差虚实之人。 三三两两,站在人群之中,偶有交换眼色,兀自离开回府禀报的。 刺探是不可避免的。 钦差入城这个节点,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的心弦。 各府纷纷遣人出门打探消息,想看看这场风浪究竟有多大。 除了近看的,自然也不乏远观。 朱常汶特意选了一处,距离不远,能够眺望到码头的酒楼包间,静静倚靠在窗边,朝外窥伺。 他透过窗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钦差与湖广官吏在码头上照面,不肯漏过丝毫动静。 过了半晌,只见钦差队伍在三司官吏的簇拥下出了码头。 恰在这时,身后的包间房门被敲了三下,而后响起来了被推开的声音。 朱常汶头也不回,仍盯着看码头方向。 待到钦差一行登上马车,再看不到动作,他才皱眉问道:“方才码头上发生什么了?” 他隔得远,看得不是太分明,只能看到依稀有些骚动。 典簿,也就是方才进门之人,恭谨回道:“辅国将军,是三司长官都被钦差摘了乌纱,其中按察使杜思,更是被海瑞直接逮拿了。” 王府自然是有属官的,譬如典簿,便是九品官身。 朱常汶稍稍拨开窗户,看着码头上,又是一阵宣旨。 不知说了什么,徐学谟上前接旨的功夫,就取代了陈瑞,站在了布政司之首的位置。 典簿也看到了这一幕,猜测道:“这应当是立威之后的安抚,为驱使湖广官场上下。” “徐学谟是张居正的人,不出差错的话,如今应当便接位布政使了。” 从四品的按察副使,一跃成为二品大员,果然还是得跟对人。 朱常汶不是当官的,没这么多感慨,只盯着码头,神色凝重,喃喃道:“宗正也来了。” 虽说本朝驸马向来没什么权势,但如今这个节骨眼,将宗正邬景和遣来,意味不言自明。 非要寻根究底? 甚至连兵丁都派来了,这是做给谁看? 典簿不知道主人家在想什么,在一旁解释道:“此次名义上是以邬景和为首,不过……” “最后应当是海瑞为首,栗在庭办事,邬景和跟朱希忠,说到底还是为了压咱们的。” 跟文官一同巡按地方,还没有什么宗亲、勋贵能越俎代庖的。 朱常汶一怔,又仔细看了看。 半晌后才疑惑回头道:“朱希忠?怎么没看到下船?” 要真说起来,此一行最有权势的,还是那位要死的成国公。 那头病虎,终究是锦衣卫头头。 也是他足够克制,从来都与人为善,否则真要作威作福起来,当初权势熏天的陆炳,恐怕都未必比得上这位。 宗室殴打巡抚是常有发生的事,但还没有人敢去锦衣卫千户所闹事。 这种人物的行踪,想不重视都不行。 典簿摇了摇头:“只说此行钦差有这位成国公,但并未看到人影。” 朱常汶皱眉。 还是已经快不行了,船都下不了,干脆不露面? 见钦差队伍一行,缓缓出了码头,行经酒楼下方的街道,朱常汶才关上窗户。 他看向典簿:“周长史还没回来?” 最近王府几位爷,脾气都是一点就炸,典簿回话都不得不小心翼翼:“辅国将军耐心等等罢。” “楚王府的情况复杂,想见到那位太妃也不容易。” 朱常汶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也是如今时机特殊,我不好轻易现身楚王府,否则我就亲自去了。” 说完这句,他也有些后悔当日作为。 当初张楚城在长沙查铸铜币的事,他与其略微发生了一点冲突。 被落了面子,自然胸有郁气。 恰好事后朱英琰上门,说要杀一杀张楚城的锐气,请他帮衬一二。 他自然乐见其成,随意搭了把手。 结果! 他惶恐不安到了如今,好坏并没有查到他头上。 但在钦差将至的关头,他也只能放下身段,求爹告奶,将当初的屁股擦干净点了。 朱常汶有些疲态地坐回了椅子上。 便在这时,房门再度被敲响。 一名身着长衫的儒雅男子推门而入。 “辅国将军。”他率先行礼。 朱常汶立刻站了起来,回礼道:“周长史,如何了?太妃怎么说?” 长史是五品官职,王府核心,哪怕是宗室,都不能失了礼数。 周长史摇了摇头:“我并未见到楚太妃。” 朱常汶脸色难以遏制地泛起失望之色。 楚王府是楚藩的源流,岳阳王府就是从楚王府分流出去的。 不止整个武昌府,可以说整个湖北,都在楚王府的关照之下。 当初他替岳阳王府搭把手的事,已经失控了。 如今想把屁股擦干净,也得放下面子求上门来。 楚王府现下没有亲王继位,以太妃最尊,自然是求见太妃。 可惜,实在难得一见。 他正要宽慰一番,另谋出路时,周长史喘了口气,再度开口道:“辅国将军,臣虽然未曾见到太妃,不过……” “却见到了东安王,我什么都未曾与他说,但他却说,想见您一面。” 朱常汶一怔。 不过平日都没有交集,他主动见自己作甚?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无论什么缘故,他都万万没有拒绝的道理。 朱常汶点了点头,开口道:“正要见他一见!走罢,咱们路上说!” 说罢,就要动作,欲要出门。 周长史连忙拉住了他。 周长史苦笑道:“并非是现在。” “他说,今日钦差驾临,正要为钦差们接风洗尘,届时晚宴,请您一块过去。” 朱常汶差点跳起来:“给钦差接风洗尘!?疯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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