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那位巨腕,李爵士做事其实很高明的。
虽然没敢像聂钊一样冒过险,但他在对大陆的慈善方面从来没有吝啬过,很值得人钦佩的,而陈柔那"大陆密探"的剪影,一直雷打不动,是晚间新闻的片头。
渐渐的,香江人们说起大陆特工,都能和007,邦德并列。
可以理解的是,他在海外,大英所罩的地方,尤其锡兰还有大宗产业,兰戈上校以产业为要挟,要求他想办法把直播终止掉,只做小范围的道歉,他不得不答应。
而且因为那个原因,他甚至只到电视台,不到现场。
这个赵营长可以理解,但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很多高知分子,报社主编们,反而不像香江警方那么开心,那么重视今天这件事情。
还有,他感激到无以言表,因为他没有想到聂太会第一个进来,还坐到中间。
他想跟她聊一聊对于那些高知分子的疑惑,她肯定知道,也会为她解惑。
但既有人进来,还皆是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以及,香江警方所有的高层警司也全都进来了,职务之中,他们是他的上级,赵营长就站起来,去迎接客人们了。
对了,阿远还吊在他的胳膊上荡秋千呢,是陈柔给拉下来的。
一开始不知道他是聂钊家的孩子,也无人在意,但现在得给他戴上口罩了。
当录制开始,会录观众席的,陈柔也不希望儿子被公众全都认出来。
居中两个座位,一个是兰戈上校一个是赵营长,陈柔已经坐下了,当然就不换位置了,而另一边,谦让几番后,丁爵士坐下了,另有大法官,顾Sir,还有几位高校校长,前排基本上就坐满了,第二排才是警方的高级警司们。
赵Sir,王Sir,新选上来的一帮高级警司们,依次落座。
兰戈上校当然会是来的最晚的一个,他今天也是男主角,大概还要整理一下心情。
瓦利中校一直在台上,供转播室调整机位和灯光,以及,麦克风。
别看赵营长表面横横的,但毕竟年轻一代,其实心里挺喜欢吐槽的。
正主还没来,大家都在交头接耳,闲聊中,他突然侧首,说:“女王像低了。”
陈柔秒懂他的意思,笑着说:“是瓦利中校太矮了。”
画布上有女王像,布景嘛,调好位置,一般就不会再变了。
而在镜头里,女王像应该是在兰戈上校右耳后的位置,可是来帮忙调位置的瓦利中校比人高马大的兰戈上校矮一截子,等他上台,女王像不就被堵住了?
阿远这会儿在爸爸怀里,聂钊正在小声问昨晚吃的什么,几点睡的,半夜有没有醒来尿尿,叫奶妈的时候,奶妈是不是立刻就过来了。
他虽然并不记得童年时自己受过的虐待,但天然的对奶妈有警惕心。
他的小心眼,还只怕儿子要受虐待。
但聂钊突然觉得似乎有那么点不对,因为按理,他太太不该认识赵营长吧?
可刚才他进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赵营长侧首,在跟他太太说什么。
这会儿又是,他说什么呢,说一句,他太太就笑的那么开心。
话说,赵营长天生就是一个,能让见过他的人都对他印象深刻的人。
就比如聂钊,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回被人握手握到手疼。
而就在这时,赵营长依然侧首,又问了句什么。
他太太也是侧首,低低说了句什么,赵营长正襟危坐,深深点头。
紧接着他又问了句什么,他太太又在细细介绍。
聂钊也不好插过去问人家在聊什么,一松手,儿子就朝他太太跑过去了。
小家伙凑耳要听,好吧,赵营长终于知道孩子不宜听,不说了。
也就在这时,突然,后方几个阿Sir停止聊天,全部哗啦啦的站了起来。
赵营长猜应该是兰戈上校来了,瓦利中校也是这么想的,跃下演讲台,一溜烟儿跑了过来,但他蓦的止步,皱起了眉头,赵营长一看,也皱起了眉头。
是兰戈上校进来了,但是他点头致意,却没有阿Sir给予他回应。
反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身后,而在他身后,是个一头白发,只穿着牛仔裤,黑T恤,外面罩一件旧格子衬衫的男人,一手插兜,他一手提着个——凳子。
阿Sir们自发鼓掌,是因为他。
回香江之后,一直窝里蹲着的他,今天是头一回露面。
毕竟是他自己努力做到的事情,他要来亲自见证。
而他还活着,警方也一直在致力于把他从林Sir一案的嫌疑人中摘出来,也没有逮捕他,起诉他,就意味着,目前这帮阿Sir跟他一样,是心向香江的了。
英雄不是歌颂出来的,崇敬也不是凭空就能获得的。
而霍岐能得到掌声,和所有阿Sir的侧目,是做事做出来的。
顾督察长在扭头看到那人的瞬间,伸手相请:“霍Sir,坐这里吧。”
霍岐看了看,只说:“不必。”
他还没狂到,要骑到大佬们的头上去,当然不坐第一排。
二排所有阿Sir集体出列,让到一边,如今的一号探长赵Sir说:“您坐中间吧?”
霍岐摇头,一路走到最前面,舞台底下,折叠凳打开,坐了下来。
赵Sir在看顾督察长,顾督察长默了许刻,摆手说:“由他去吧。”
霍岐,现在是香江警界没人敢管的存在。
要管他吧,市民不干,要闹事,要管吧,还得请他呢,不然他都不肯回来呢。
大剌剌的,霍岐坐了下来,仰头看着演讲桌,翘起了二郎腿。
赵营长年轻,天性中,也有一部分跟不懂变通,或者说不屑于变通的霍岐不一样。
当然,人们性格各个不同,也不是说不同者就是坏人,相反,大家都是同道,只不过人们因为性格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也就不一样,当然,收获也不一样。
赵营长很惋惜,再就是,他知道的,聂太也是同道。
所以他说:“霍Sir不会被镜头取到的。”
今天的录像播出去,不止香江市民会看到直播,整个大陆,但凡有电视的地方,人们就能看到画面,有收音机的地方,人们也能听到声音。
而霍岐这个做法,对于兰戈上校来说,会是很大的压力,但是不论香江市民,还是大陆的新闻,都不会切到他,也不会报道他。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又格外显眼的坐在那儿,不符和官方报道的调性嘛。
赵营长觉得很可惜,因为放眼整个香江,他唯一佩服的就是霍Sir,可他那种尖锐的,特立独行的性格,会让他的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
但陈柔却觉得没什么,她说:“霍Sir需要的从来都不是镜头。”
赵营长来了满打满算也就9个月,不了解香江,更不了解霍岐。
他还得防着阿远呢,小家伙竟然悄悄咪咪伸手,想摸他腰间的枪。
他一把护住,并诚心问陈柔:“他想要什么?”
陈柔笑着说:“香江市民的尊严。”
然后她适时闭嘴,并带头鼓掌,因为今天没有主持人,兰戈上校自己站起来,就意味着讲话开始了,而他双手撑上扶手,已经是起立的姿势了。
掌声雷鸣,他登上了演讲台,一抬头,就看到白发的霍岐正盯着他在看。
兰戈上校不由一阵心虚,本来想直接开讲,但不行,需要低下头看一看台词。
终于,演讲开始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机械臂掌握的主机位一直在侧方,兰戈上校就只好扭头,可他才说了两句,机位又变高了,他又只手仰起头来。
他还有点生气,因为主机位按理不该动,也该仰拍,把他拍的高大才是。
但这电视台的导演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和他作对,总是要俯拍他。
还有,他讲两句,就要看一眼站在一侧的瓦利中校。
他需要知道,直播是不是出了事故,是不是已经没有在拍了。
这漫长的道歉,在场的人听一听就好。
他实在没有勇气在演讲完,出去之后,面对一轮又一轮的复播。
那太耻辱了,会让他受不了的,而他已经威胁过电视台的幕后大佬了,工作该由瓦利中校来干的,他干好了吗,该不会那么一点小事他都办不好吧?
而他看一眼瓦利中校,赵营长就要笑一下,聂太太也要笑一下。
聂钊就坐在太太身边啊,可是他搞不懂,他们那么默契的,到底在笑什么?
还有,那位捏痛过他手腕的赵营长,看面相就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他又干什么?
话说,就在这时,一直待在妈妈怀里的阿远忍不住,小手又要戳戳赵营长的枪。
赵营长下意识捂手,低头一看,就见聂老板伸过一只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太太把儿子拉了过去,拉到了自己怀中,然后再伸手,握上了他太太的手。
陈柔突然被拉手,总觉得这种场合,怪怪的,而且有机位在扫他们呢。
但她欲要争脱,聂钊却故意似的一把狠拉,把她的手攥的紧紧的。
赵营长看在眼里,下意识侧首看聂老板。
聂老板仿佛早知晓一般,握着太太的手,朝着他笑了笑。
也终于,兰戈上校讲完了,然后转出演讲台,站到舞台中央,摘帽鞠躬。
随着他身后的大幕合上,只有后几排响起寥寥的掌声。
但是在发现前排无人鼓掌后,后排的掌声随即也停止了,现场一片沉默。
在沉默中,所有人望着兰戈上校,望着他走下台来。
而就在下台上,他重演了那位号称铁娘子的女首相,十几年前在大陆,在首都的一幕,于众目睽睽下,他一脚摔下台阶,顿时,两侧所有的摄影记者啪嘶啪嘶,全在拍照。
而这一回扶起他的,正是那位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赵营长。
年轻的大陆营长搀扶起两鬓花白,路都走不稳的英军上校,用英文说:“小心点。”
直播还在进行中,从桌球厅到饭店,再到写字楼格子间,从九龙街头的鱼蛋妹,到码头扛包的工人,从正在课间休息,打闹的学生,再到福利院的老人们,所有人都在看。
也所有人,全都看到了,完整的道歉,还有猝不及防的摔跤。
直播画面定格在兰戈上校的惊慌和赵营长的笑容中,字幕呈上,直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