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公理哼道:“轻描淡写,避重就轻。张矿主他们在翻船处打捞两天两夜,连个银子的影子都没看见。现在只有你知道银子的下落,你把银子藏哪了?”
“你去找宗管事、秦管事问啊。”董俊义说道,“还有,丁孙候在你身边,你问他不就清楚了。”
巴公理冷笑道:“宗管事、秦管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到哪去问。丁孙候在出事之前见你和宗管事、秦管事在船上嘀咕,他一个小护卫怎么知道你们的计划安排。这样,我也不计前嫌,扣除你这些年的花费,你只要交出二千五百两银子,我们马上走人,再无恩怨,如何?”
“我说了,银子掉江里了,我这里没有银子。”董俊义强硬地说。
巴公理说:“没有银子,说得轻巧。那你为什么不回煤矿,反而跑到千里之外的苗寨,难道不是心里有鬼吗。还有,董有悟人呢?”
董俊义说:“我说过,矿上做杀人放火抢劫的勾当,我必离去。而且,你骗我去抢劫张矿主卖煤所得三千两银子,让我成了抢劫犯,成了作奸犯科之人,我追悔莫及,怎么还会回矿。另外,董有悟在襄阳府昏厥倒地,送医救治,本来是第二天早上接回,谁料当晚我们遭遇不测,我亡命天涯,至此不知董有悟生死。”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不肯交出银子,那就不废话了。”巴公理说道,“给我搜!”
几个人欲上前进屋,董俊义用枪逼住道:“谁敢动,我就刺谁!”
巴公理转头对一人努了努嘴道:“铁柱,上!”
叫铁柱的身材魁梧,为练武之人,他手拿长刀冲了上去。只听“叮当”“叮当”两声,董俊义发出惨叫:“哎哟!”
董俊义长枪落地,左手捂住右臂,血从左手指缝隙溢出,右臂已不能动弹。巴公理做个手势道:“搜,仔细搜!屋里面所有的人,都要上身搜。”
黎禾等人被押送出房,来到巴公理面前。巴公理问道:“你们什么人,来这里干吗?”
黎禾把自己是汉口开布店的,来苗寨换蜡染布,准备明天离去的情况讲了一遍。巴公理又问:“为什么找董俊义,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黎禾说:“因老家主五年前来换过布,所以我们这次依原路找了来。我们是买卖关系,在董家主家的吃住费用,还有帮忙换布的工费,我们给了银子二两三钱,请你查验。”
过了一会,巴公理带来的几个人陆续从房内出来,报告说没找到银子。巴公理意料之中地点点头,回头看着戎榜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戎管家你告诉我银子藏在哪?”
“不-知-道!”戎榜秀说。
巴公理说:“你当管家的,怎会不知道呢?”
“没-见-过。”戎榜秀说。
“真的没见过吗?”巴公理说道,“那董俊义的儿子董有悟在哪,这个应该知道吧?”
“不-知-道!”戎榜秀说。
“嗯,不急,我们慢慢聊。”巴公理说道,“戎管家,我们现在又渴又饿,你去给我们张罗点吃的喝的。可不要放毒啊,东西拿过来要你的小美美先尝。顺便,你考虑考虑我刚才问的事。”
戎榜秀站着不动,巴公理举起刀架在戎榜美脖子上说道:“不去,砍了她!”
戎榜秀无奈被巴公理带来的两人押着进到厨房。巴公理接着说道:“都进屋,我们慢慢聊。”
进到大屋,巴公理一屁股坐上堂屋正中桌子右边的椅子,董俊义捂着手也无所畏惧地坐上左边的椅子。董俊义家丫头伙计五人、黎禾等六人垂手站立一边。巴公理带来的其他四人手拿利刃,警惕地环视四周。
巴公理讥笑董俊义一个军户出身、当过军头的人竟然斗不过挖矿的矿工。董俊义不理会,巴公理又说董俊义一路上不肯放手段杀人,助长了对方嚣张气焰。董俊义仍不理会,巴公理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当初怎么就接纳了你这个无智无勇之人呢?真的是瞎了眼睛!”
董俊义还是不理会,也不看巴公理,一副不屑的样子。过了一会,巴公理说道:“你倒是说话,把事情说清楚啊!”
董俊义缓慢地转过头说道:“这次行动,我们至少应在官道、山道两处派人接应,结果没有。对方追击,全面布控,处处占先,基本上算无遗策,我们孤立无援,被动挨打,是必败之局。别的不想说了,我只想问,张矿主身边是何高人在出谋划策,以致我们处处受制,行动失败。”
巴公理哼了一声说道:“张矿主请了一个被官府剥夺举人功名、姓牛的人作师爷,为他出谋划策。姓牛的这人诡计多端,阴险狡诈,之后,我们与张矿主的争斗就处下风了。我看张矿主、张贼招纳这些人,是要造反呢!唉,不说这些,我们还是说说银子的事吧。”
“银子掉江里了。”董俊义说。
“你嘴硬,吃完饭我们再说。”巴公理说。
饭毕,巴公理问戎榜秀刚才问的事情考虑得怎样了,戎榜秀回答:“不-知-道!”
巴公理对戎榜秀道:“银子你没见过,那董有悟你知道在哪吧,告诉我。”
戎榜秀低头不作声,巴公理用刀抵住戎榜秀说道:“快说,不然杀死你。”
戎榜秀毫无惧色地说道:“不-知-道!”
巴公理冷笑两声,拉过戎榜美,把刀架在戎榜美脖子上说道:“戎管家,你不说的话,小美美就得挨刀子。”
巴公理说完,手上用劲一抹,戎榜美脖子上顿时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流了出来。戎榜美哭叫道:“母亲救我!”
“住-手!”戎榜秀惊道。
巴公理说:“那你告诉我,董有悟在哪?”
戎榜秀说不知道,巴公理架在戎榜美脖子上的刀又动了一下,戎榜美大叫一声:“啊!”
戎榜秀转头对董俊义说道:“家-主-救-命!”
董俊义看着巴公理说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巴公理丢下戎榜美,走到董俊义身边,示意董俊义快说。突然,董俊义左手从桌子下面抽出一把短刀,朝巴公理胸部刺去。说时迟,那时快,旁边的铁柱用董俊义的长枪刺中董俊义心脏部位,然后抽出。董俊义闷哼一声,倒地毙命。众人惊呼:“董家主!”
巴公理退后站稳,咳了一声道:“这就是不说的下场,罪有应得。戎管家,你说还是不说?”
戎榜秀不答,巴公理手一挥,铁柱用带血的枪头指向戎榜美心窝。巴公理说道:“最后问你一句,说还是不说?”
铁柱见戎榜秀不语,枪头后缩欲刺戎榜美,戎榜秀急忙说道:“我-说!”
巴公理示意戎榜秀快说,戎榜秀说道:“在-汉-口。”
“你是说董有悟在汉口?”巴公理说。
戎榜秀点头,巴公理说道:“在汉口什么地方,做什么的?”
戎榜秀还是说不知道,巴公理怒道:“你再这样说不知道,小美美可就搭上性命了。”
戎榜秀痛苦地指着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苗人说道:“他-知-道。”
巴公理把那个苗人拉出来,晃了晃手中刀,问道:“叫什么名字,何时去汉口见过董有悟?”
那苗人忐忑道:“叫、叫耶养引,前年去过汉口。”
巴公理问去做什么,耶养引回答送一封书信给董有悟。巴公理问是什么内容,耶养引回答:“我不识字,不知道什么内容。”
“董有悟在汉口什么地方,做什么营生?”巴公理接着问。
“董家主要我到汉口正街的云端茶店找董有悟。”耶养引回答。
巴公理走到黎禾身边问道:“你们知道云端茶店吗,有董有悟这个人吗?”
黎禾回答道:“本里范围内没有云端茶店,也没有董有悟这个人。”
“不知道没关系,我们一起去寻找。”巴公理说道,“明天我们一起启程到汉口,路上,我们七人是你们的伙计,记住了。”
“巴矿主,我们与你们之间的纠纷完全没有关联,恳求你放过我们!”黎禾说。
“巴矿主,我是布店的管家,你看这样行不行。”赵心晓说道,“我们向西南方向到黔省采买蜡染布,你们北上到汉口,互不影响,我们也决不透露你们的行踪。”
巴公理摇头说不行,赵心晓接着说道:“我们给银子,你看行吗?”
“行啊,三千两银子,拿来!”巴公理说。
一阵沉默后,黎禾说道:“既然巴矿主一定要与我们同行,我恳求你放过这屋里所有的苗人。”
巴公理说:“我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只要你们肯配合,事情都好商量。”
当晚,戎榜秀等苗人和黎禾等人被扣在董俊义大屋,不让出去,巴公理七人轮流守在门口。天亮,吃了早饭,巴公理命人把戎榜秀等苗人全部捆住,绑在桌脚、床脚、柱子,嘴里塞进布料。然后,巴公理七人押着耶养引,分别上到马车上,离开董俊义家。
到了天黑的时候,黎禾与巴公理一行到达常德府。来到湖边,黎禾他们找到自家大船,搬蜡染布上船,然后归还所租马车。待全部人员上到船上。巴公理对宋水生等船工水手道:“在船上、水面,你们不要耍花招,不然,铁柱第一时间砍死你们黎家主。只要把我们送到汉口,我们自当离去,不犯你们秋毫。”
巴公理说完,要宋水生开船,宋水生说晚上不行船,要等天亮。巴公理说必须开船,即使停泊在湖中也行。黎禾说道:“宋管事,就按巴矿主意见开船。”
船开行后,巴公理、铁柱与黎禾形影不离,坐在船舱,禁止其他人靠近黎禾。第三天下午,黎禾说船快到汉口了,要求巴公理把赵心晓、宋水生叫进船舱商议一下行程,巴公理方应允。
赵心晓、宋水生进到船舱,黎禾对他俩说道:“三天了,几件事都没有机会给你们交待。一个是路上的吃住行用等费用都要加到成本中去,包括巴矿主一行的费用也要加进去,告诉家才、小卷把账要记仔细,正确算出蜡染布的成本。二个是船到汉阳时靠岸,把蜡染布放到汉阳府分店售卖,告诉童青管事先按洋布价格卖,如卖得好,第二天调到十五文,宋管事你要告诉童青,这叫随行就市,不是乱加价谋取暴利。三个是把巴矿主送到汉口花楼街江边下船。”
宋管事点头意会,马上离去。夕阳西沉时分,船到汉阳江边停下,水手船工欲搬布下船,巴公理不允,逼黎禾开船。黎禾对宋水生说道:“按巴矿主意见开船。”
船继续航行,由于是顺水,船一会儿就到了汉口花楼街江边。船停稳,黎禾对巴公理说道:“到汉口了!”
巴公理叫耶养引过来,问道:“是不是这里?”
耶养引看了半天,说道:“似乎不是,到正街好像从窄一些的汉水进去,这里是长江吧。”
黎禾不作声,巴公理要耶养引确定到底是不是这里,耶养引说道:“不是,该从汉水进去。”
巴公理要黎禾把船开进汉水,黎禾说道:“往回走进入汉水全是逆水,既费力又耗时,不如你们上岸雇马车前去正街,要快些。”
巴公理踌躇一下,说道:“还是坐船去,你吩咐他们马上开船。”
黎禾无奈,吩咐掉头回走。船到正街附近的河边停下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巴公理对黎禾说道:“做好事做到底,请黎家主陪我们一起去寻云端茶店找董有悟。”
黎禾走出船舱问道:“那船上的其他人呢?”
巴公理干咳几声道:“黎家主放心,我不会杀了他们的。”
巴公理说完,把手一挥,铁柱、丁孙候等人手拿兵刃驱赶船上的其他人进到船舱。关紧窗门之后,丁孙候点燃一枝香,随后用手将烟子朝着人群里扇。香烧完,船舱里的人全部昏倒在甲板上。黎禾惊道:“巴矿主,他们不会有事吧?”
“没事,两个时辰后他们会醒过来。”巴公理说。
接着,耶养引在前面带路,走进正街,寻找起来。约莫半个时辰左右,找到了云端茶店。茶店已打烊,店门紧闭,铁柱撬门而入,巴公理等押着黎禾跟在后面,穿过店面进入院子,来到正房门前。铁柱用刀推开房门,里面有人问:“谁呀?”
里面人点亮灯的同时,巴公理等人迅速涌进房内。只见里面人颤声道:“你是巴矿主!”
“嗯,正是本人!”巴公理大大咧咧地说道,“董有悟,你应该清楚我来找你干什么,是不是?”
董有悟说听不懂巴公理在说什么,巴公理哼道:“跟你父亲一样,装不知道。我问你,你是如何到汉口的,三千两银子呢?”
董有悟说:“当年我昏迷不醒,遇汉口一茶商相救,遂跟随茶商到汉口经商。后面之事我一概不知,丁孙候可作证。”
“你也嘴硬!”巴公理怒道,“前年耶养引找你还记得吧,你父亲把三千两银子放你茶店是不是?”
董有悟说没有三千两银子的事,巴公理把耶养引拉过来,问道:“那你说他耶养引来干什么?”
董有悟说送信,巴公理问什么内容,董有悟说道:“家事,没必要告诉你。”
巴公理用刀在桌子上拍了两下,威胁道:“不说的下场就是死,知道吗?”
董有悟看着刀不作声,巴公理继续说道:“不知是先杀了你好呢,还是先搜出银子,再杀了你好,董有悟你说呢?”
董有悟还是不作声,巴公理转头对手下人说道:“给我搜!”
只听一个声音道:“且慢!”
内房门突然打开,童青右手端着一把西洋火铳、左手拖着一杆长枪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个手提大刀之人。巴公理厉声问道:“你是谁?”
童青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私带利刃、夜闯民居、威胁杀人,严重违反刑律。里甲民壮奉律擒拿你等几人赴官,你们还不快快丢弃兵刃,束手就擒!”
“拿个什么破玩意来吓唬人,不自量力!”巴公理嗤之以鼻道,“铁柱,先办了这人。”
铁柱举刀迎了上去,大声道:“我数三下,你们放下兵器,否则,快刀无情。”
“一”“二”,“三”还没喊出口,就听“砰”的一声响,铁柱中弹,后仰倒地,胸部顿见一个黑洞,当即毙命。在枪响的同时间,董有悟快速地从桌子下面抽出一把尖刀,奋力刺进巴公理心脏部位,巴公理踉跄后退,倒地毙命。此时,从正房门口冲进七八个手拿兵刃之人,朝巴公理所带之人扑去。
须臾,丁孙候等五人被擒住,与耶养引一道被绳子捆住。童青吩咐去叫本甲甲首过来,商议报官等事,又过去跟董有悟低声交谈。
事情发生的太快,黎禾一时没反应过来,倚靠在墙上发怔。童青走过来拉了黎禾一下,说道:“黎家主受惊了!”
黎禾猛然惊醒,嘴里长出一口气。然后,走到丁孙候面前,大声道:“解药!”
丁孙候结结巴巴地说道:“在、在包、包裹里。”
“快告诉我怎么用?”黎禾急促地说。
“放到鼻子跟前闻几下就可醒来。”丁孙候回答道。
黎禾从丁孙候包裹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攥在手中,转身冲出云端茶店,直奔河边码头。
上船进到船舱,黎禾拔开小瓷瓶塞子,先递到护院老王鼻前,晃动几下,让老王吸。老王醒后,接过瓶子,施救其他之人。待大家都醒了,黎禾忽然感到身子发软,一个踉跄,差点坐到甲板上,旁边的小卷急忙扶住。黎禾说道:“三更了,大家都累了,先休息!”
黎禾回到家中也没洗一下,倒头便睡去。次日,天蒙蒙亮时,有人敲门,黎禾问道:“谁啊,什么事?”
“家主,是我。”门外刘嬷嬷回答道,“护院来报,店门外有位云端茶店的管家求见家主。”
“不见、不见!”黎禾说道,“就说我们泰来布店与云端茶店素昧平生,也无瓜葛,我们不掺和他们的事情。”
“好的,我去告诉他。”刘嬷嬷说道,“还有,老黄刚才拿来一个刀币,要我交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