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口湖后稍作歇息,洪少德就拿出了领导的魄力,指挥着所有人分配任务。
之前两天能探索到这个地方已经是很了不得的速度了,中途还打扫了一些陷阱。现在以这个地方作为第二据点,要往山里更深处探索才行。
行动部门超过一半的人被洪少德点走了,只留下林依木领着剩下的几个。洪少德带上一套装备,看上去自己也要深入。
看他要身先士卒,我没什么想法。毕竟后勤当然是要留在原地的,可他点人手的时候,顺道抄了一套装备递给了翟厉厉。
这两个人出发前各自都回头看了我一眼,这一路上我没机会和他们交流,到口湖后也没有主动发生什么接触,彼此都在尽量避嫌。
翟厉厉在和我交换眼神后,还看了裴佐生一眼。我觉得他也察觉到了,这孩子和我哥有一定的关系。他这两眼的含义,是让裴佐生照顾我,还是让我照顾裴佐生,还真说不好。
不过有一点我现在可以确定了,就是洪少德和翟厉厉都在提防着彼此。防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一定是躲开他,还有就是盯住他。洪少德让翟厉厉和他一起行动其实是一个很多余的举动,因为翟厉厉的能力对探索的帮助不大,人不够大可以带其他行动组的人,那些人更听他的话用起来也方便。而翟厉厉没有拒绝,或许也是抱着跟在洪少德身边盯住他的想法。
杨医生安排着后勤的几个哥们搭起了帐篷,我看见裴佐生躲着隗思,悄咪混到我身边来,脸色不是很好。
我顺手摸了下他的脑门,问他怎么了。
裴佐生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他小脸阴沉着,没有嬉皮笑脸,而是拽住我的手袖,看着这片诡异的湖,说道:“这个地方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我问道。
裴佐生摇了摇头:“说不上来,反正我一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不应该呀。”裴佐生的神色里多了分惊恐,应该是又脑补了些什么。
我想说除了肉眼看得见的不寻常,我没有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可话出口前,我的余光扫到湖边一处光秃秃的地方,上面有些细细的裂纹。我脑子嗡了一下,一幅画面突然闪现了出来……
那是一片黄褐色的地面,裂开了几条粗大的缝。裂口里是粘稠的黑色的泥土,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透露出若隐若现的白色。
这是我和“杨保和”进行意识交流时看到的画面,对应的问题是——名荒山上的危险。
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我抓住裴佐生话里让我感到极不舒服的点,使劲回忆着我已经掌握到的所有线索,然后冷汗就下来了。
“只要遇到了就一定会发现不对劲”。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了。
沿着河床一路往山里走,注意脚下,就会发现不对劲,而发现不对劲就意味着找到了当初杨保和在名荒山上发现的“奇怪的东西”,这是最初在四号院,我从顾灵那里得到的情报。
灵火三追寻着杨保和所说的这个“不对劲”进了山,而现在站在山里说“不对劲”的,是一个和灵火三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
这可真是大大的不对劲啊!
我强迫自己从惊疑中镇定下来,思考着原因和对策。
如果裴佐生所说的“不对劲”和祭骨殿有关,且伴随着一定的危险,那为了安全考虑,我必须尽快探知到危险的来源。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只有裴佐生有所感应,我完全没有他说的那种感觉。
杨保和、灵火三、裴佐生,他们有什么共同点?
都是男的?
我发现自己有点魔怔了,摇摇头,突然瞥见裴佐生背后那个倒插睫毛的小黄人,一个想法出现了。
杨医生给每个后勤都分配了任务,我负责的是归置整理物资和装备。这工作不累,但需要走动,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我根本没机会搞小动作,可裴佐生有啊。
我低声问他:“你平时在家有好好学习吗?我是指你们家学渊源的部分,算命啊,风水啊什么的。”
他看上去对我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持疑,但还是拍了拍小胸脯,骄傲地说:“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专业的。”
我决定相信他,这么自信不像是假的。
搭帐篷的速度很快,我看见大部分的框架已经搭好了,于是给裴佐生指了一块被排列好的物资和框架挡起来的地方,小声和他交代了几句。
他听完了皱着眉,看了看湖面,又看了看我给他指的那个方向,郑重地点头,背着包悄悄走了过去。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确实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可经过裴佐生这么一说,我心里隐隐的不安被放大了很多,越是冷静下来去想,就越是觉得这地方诡异。因为不管是从哪个渠道得到的信息里,都没有提到这片湖,或者说,至少八十年前这座山里还没有这片湖,所以我让裴佐生在大家都在忙的时候趁机去挖挖看,直觉告诉我,这地方一定会和那种黑色的土有关系。
我做着工作,不时会靠近岸边朝口湖看去,这片神奇的湖上除了像是獠牙一样的水纹以外,不时会冒出一些细小的气泡。从不同的角度看下去都只能看到水面之下两米左右,再之下的空间被浑浊和黑暗所吞噬。
在所有人都动起来的情况下,不出半小时,一个颇具规模的营地就基本搭建好了。这种速度确实厉害,我不得不感慨洪氏队伍的训练有素。建设工作告一段落,后勤工作却才刚刚进行了一部分,我在放置物资装备的帐篷里清点,一个留守的行动人员过来找我调了几台扫描仪。我记得昨天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隔壁桌,名字好像叫什么南山,姓我没听清楚,大部分人都直接叫他南山。
他报了一连串设备的英文名,我照着几个单词的发音,找到了一批还在包装盒里崭新的扫描仪,他拿着去了技术人员待的地方。
那几台扫描仪是我以前没见过的款式,按照说明书里密密麻麻的单词看,应该是专门进行水体扫描的。
看起来,洪少德带走的那批人负责探查山林深处,而留下的这些人除了扎营,还要探查这片一看就不正常的湖。
南山把仪器交给技术人员后,扫描仪被安装在了无人机上,不一会儿,几台无人机开始在湖面上空徘徊。我注意着这些无人机的动向,很快发现飞行的轨迹开始凌乱,然后绕了两个大圈就蔫蔫地返回了。
我去看技术人员和南山的表现,发现南山匆忙找来了林依木,三人围着电脑交流着,越说脸色越凝重,最后林依木拿着打印出来的扫描图找上了杨医生,两个人讨论了起来。
这是发现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发现?我在心里嘀咕,就在这时,身边传来“当啷”一声,我有被吓到,转头就看见是裴佐生往地上丢了一把小号的工兵铲,整个人阴沉沉的,嘴皮颤抖着冒出了两个字:“大凶。”
我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地方的土里“不干净”。
那把铲子上还沾着些黑色粘稠的痕迹,裴佐生指着地上的铲子,说:“这个地方有问题,有大问题。我挖了好几个地方,每次挖到半米左右就有这个东西,这简直太不吉利了。”
他的状态不太对,我看着工兵铲上那些黑色,眼皮直突突,就问:“这种黑色的土究竟是什么?”
裴佐生张了张嘴,似乎构思着要怎么回答我,答案在他喉咙里囫囵了很多遍,声音终于一颤一颤的挤了出来:“这不是一般的黑土,这是沉金土。这种东西会很牢固的附着在所有接触到它的东西上,我听家里人说过,在有的地方,拿这种土做成泥丸打鸟,翅膀沾上这种东西后就飞不起来了,而且它在地里是会动的,被叫做“移动的沼泽”。”
沼泽......那种粘稠又厚重的感觉,倒是十分贴合“沼泽”的形象。
“最重要的是,沉金土是需要用尸体养着的。”裴佐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又白了一些。
“用尸体养着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天然形成沉金土的条件非常严苛,那样的阴尸之地万里挑一,而沉金土一旦形成,不进行一定干预的话,就会在地下一直扩大......”裴佐生转头看向口湖的方向,“我刚刚挖了好几个地方,全部都有这种东西。这片湖这么诡异,湖边这一圈寸草不生,说不定地下全部都是沉金土。”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口湖,高悬的湖面仿佛蠕动了起来。我先是惊讶,然后发现这孩子状态不对,就像是还有什么话憋着不肯说出来,于是摸了摸他的脑袋想给他些安慰。
他的情绪稳定了点,他手上都是土灰,没有用手拉开我的手,而是别扭地甩了甩头,然后说道:“这玩意是活的,会在地底下移动......如果这么大一片范围底下全都是沉金土,那么就像是连着嘴巴的肠胃,会把所有死在地面上的动物拖进地下,然后运送到某个地方......”
某个地方?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定格在那片湖上,或者说,是那片湖之下。
“我有挖到过小动物的尸体,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皮肉,骨头似乎都在......更深的地方。”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看着口湖的波纹,陷入了沉思。
一片原本不存在的湖,在山里消失的近千人的骨头,恶魔的大口连通着黑色的肠胃......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就见杨医生结束了和林依木的交谈,一脸严肃地召集了留守的后勤人员,问道:“你们谁有过潜水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