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这五个人,都是跟陈向阳做的那个生意有染的。
陈家老三弄出来的食用油肯定来路不正,这一点他们非常清楚,但他们根本就不在意,管他怎么来的呢,只要我有钱赚就可以。
赚钱的时候他们很高兴,现在陈老三出事儿,他们也就该跟着难受了。
说那啥点,他们帮着卖那些来路不正的食用油是销赃,如果单单是这样,那说实话问题还真不大。
只要积极退赃,然后家里人再给想想办法,他们可能连牢都不用坐。
没错,退赃是简单,可他们掌握的所谓销售渠道就要彻底暴露了,他们利用这个渠道干的可不止是这一件事情啊。
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们干过的所有事情肯定都会被翻出来,到那时,可就不是家里出面能轻轻松松解决的了。
要说死罪,他们几个所做的事儿,所犯的罪倒还真不至于。
难道要去坐牢吗?
他们可不想尝试牢房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听完当先开口的那个男子说完话后,另外四人中的一个点了点头:“没错,你说的没错,天塌下来确实有高个子顶着呢,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当先开口那个男子好奇的问道。
“你口中说的顶在前边的高个子会不会就是我们?”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们?”
迎着几人不解的目光,后开口的这个男子解释道。
“你们看啊,陈老三不算,他现在已经是阶下囚了,肯定没得跑,而且据说他身上还背的有人命官司是怎么着,反正从外边传的消息来看,这家伙八成是死定了。
我个人认为,陈老头之所以愿意给他小儿子送过去自首,目的就是想将水搅浑。
陈老三肯定知道很多人做过的违法犯罪事情的线索,就比如我们几个……你们说,他给我们都交代出去,公安查还是不查?
我说的还只是我们几个人,陈老三进去后肯定会撂出更多,陈家让老三去自首,打的主意应该就是法不责众,当然,前提是他没命案,如果真有命案,什么都不好使。
再说回我们,其他人还有没有帮陈老三销过赃我不清楚,反正咱们几个都做了,也就是说,咱们几个是跟陈老三牵扯最深的,所以……”
说到这里,他双手一摊,目光在其余几人身上依次掠过,意思不言而喻。
其余几人,包括最先开口说话那个此时都沉默了。
陈家想把水搅浑,目的应该能达到,可代价是把他们几个给献祭出去了。
而且,真的有法不责众这一说吗?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疑虑。
如果是别人主导这个案件,他们相信,法不责众的话也许还能起到作用,就例如市监委那边那样,可那位……
一想到那位之前在社会局工作时的赫赫战绩,他们几个人就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战。
那位可是连那些一代们都没放在眼里,只要敢触犯国法,说收拾就收拾,更遑论他们这些后辈们了。
当然,在座的五个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疑虑,就比如那个姓孟的。
“你们是不是对李言诚有些过于害怕了,我就不信他敢同时对付咱们这么多人。”一边说着,姓孟的伸手划拉了一圈。
“更何况,说不定还不止咱们五个,就算是只有咱们五个,他难道敢以一己之力同时跟咱们五家开战吗?就算有他老丈人,就算他老丈人级别高,我也不信他敢同时得罪五家。”
他的话音才刚落,其他四人就像看傻子般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着对智障儿童的关爱之色。
其中一位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放下茶杯后轻笑着说道:“孟大少,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你……姓韩的,有话你就直说,别阴阳怪气的。”
姓孟的有些恼怒的说道。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帮一直京市的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从外地过来的人,就像是城里人看农村人似的,这次如果不是事态紧急,他绝对不会跟他们坐在一起。
似乎是看出来姓孟的有些恼火了,开口说话这个人也收起了自己脸上那戏谑的表情,今天他们聚在这里是为了解决事情的,人多力量大,而不是为了制造矛盾。
“老孟,我说的话可能不太好听,但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觉得那位李局长不敢同时得罪五家,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家……或者说你父亲,就真的愿意得罪李局长吗?
我再说句不中听的,咱们五个人,谁是家里着重培养的?不都是被放弃的那个么,为了一个被放弃的儿子,去得罪一个如日中天,明显前途无量,同时还背景深厚的年轻干部,我就问你,如果换成你,你会不会那样做?”
这番话说的那个姓孟的是哑口无言。
是啊,他家老头子会为了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去得罪那位李副局长吗?还有明显更厉害的罗家。
会?
呵呵,这个答案他自己都不相信。
如果是小打小闹,那他家老头子肯定会帮他一把,再怎么说,他也是孟家的儿子。
不,压根都不用他家老头出面,他哥就可以,一个电话的事情而已,可这次的情况跟以往不同,他那个远在上千公里外的哥哥明显不可能帮他摆平,至于他家老头……
他都能想的到,他家老头如果知道他这些年做过的那些破事儿,绝对会第一时间把他绑起来送到公安局去。
当时他家老头调进京工作将他也带过来,不就是不想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继续呆在地方上打着他的名号为所欲为么。
其实他们几个都想错了,他们只以为案件是由李言诚主导,那么理所应当的,他们需要面对的就是这位副局长,只要能将他摆平就没事儿了。
其实不然,陈向阳做事那么没有底线,他不是得罪了某一个人,而是触犯了国法,现在他的案子根本就不是说李言诚放手就能过去的。
别人都不提,就算他真的高抬贵手,光他老丈杆子那边就过不去。
而这五个人的长辈就算想帮他们,此时也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他们却还在这里琢磨着能怎么逃脱,简直就是个笑话。
最后这人说的这番话,让包间内其他四人的神色变得比刚才更加难看。
也是啊,他的大实话话戳破了大家的幻想,揭开了他们心头的伤疤,让这个伤疤就这样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中。
弃子!
很难听的一个名词,但也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他们并不是一出生就是弃子,家里也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受不了组织纪律的严格要求,受不了天天上班的约束,更受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规定,自我放弃了。
既然自己都放弃了,那家里肯定就将资源向其他能坚持下来的孩子身上倾斜喽,久而久之,他们这些人就没人管了。
可这些人也是不甘寂寞的,他们也渴望得到家人的关注,只能想办法另辟蹊径,用不停的在外边闯祸这个手段来吸引家人的注意力,就像小孩子一样。
前些年大家对钱还没有太大的概念,这两年的情况稍微不同了,钱这个东西变得重要了许多,所以这些公子哥们开始一门心思的搞起了钱。
可惹起来的祸也越来越大,终于,这次他们各自的家可能也没办法搞定了。
包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五人中看上去最年轻的那个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各位哥哥,你们慢慢聊,我那边还有点事儿要先去处理一下。”说完后,他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径直走过去拉开包间门走了出去。
直到那扇门缓缓关上,屋内其他四人才回过神来。
“嘿,这小子,说走就走,事儿还没谈明白呢。”
“能谈明白个什么,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想办法吧。”又一个丢下这句话后,也站起身离开了包间。
紧跟着,那个姓韩的也站了起来,他什么都没说,就直接离开了。
转瞬间,包间内的五人就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姓孟的,另一人就是那个小斌。
见其他三人都走了,小斌不在乎的笑笑,伸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这么一桌子好菜没人吃?我吃,粮食来之不易,不能浪费啊,孟大少,吃啊,愣着干什么?”
看着小斌神态自若的模样,姓孟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复杂之色。
“小斌,我看你刚才一直都没说话,你真的不担心?”
“担心有用吗?该死的娃娃那啥朝天,该吃吃,该喝喝,总不能因为那事儿先给自己饿死吧。”
小斌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筷子抡的飞起,不停的夹着桌上的几个菜往嘴里塞。
姓孟的有些无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是呆呆的看着正在胡吃海塞的小斌。
吭哧吭哧的又吃了几口后,小斌才放下筷子,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这才抬起头看向神色间晦暗不明的孟姓男子,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说孟大少,至于嘛,你刚才不还认为那位李局长不敢同时得罪咱们五家么,怎么这会儿又变成了这般模样,饭不吃,水不喝的,怎么,被韩老二吓到了啊?”
闻言,姓孟的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京市的水太深,我确实有点被吓到了。”
“我们京市?呵呵……这句话你可说错了,我也不是京市人,准确的说,已经走的那三个也不是京市人,韩老二算是咱们几个里来的最早的,他父亲是五零年过来的,他是五五年出生的,而我是六零年才到这里。”
说到这里,他又拿起筷子夹了些菜塞进嘴里,等咽下去后才接着说道。
“其实咱们这些人压根就没一个是真正这里的人,都是解放后才过来的,真要说起老京城人,那位李副局长才是,他母亲可是正儿八经的旗人。”
“啊?那位李副局长不是汉族人?”姓孟的此时根本就没发现,他的注意力都已经被小斌说的话给拉着走到一边去了。
“不不不,李副局长就是汉人,他父亲是汉族的,他母亲不是。”
小斌的父亲在外事部门工作,是享受正职待遇的副领导,知道的事情比较多,关于李言诚的身世,现在也不是需要保密的了,在家里聊天的时候就提到过,被小斌记在了心里。
“我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别在乎韩老二他们那些人说什么,更别在乎他们的想法,做好自己就行,还有,别想着改变自己的口音,儿化韵用不对地方,听着贼别扭,你那一口南方普通话,听着就挺舒服的。”
此时姓孟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了许多,但心里却变得莫名的很舒服。
就在他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包间门忽然被敲响了。
听到敲门声,小斌急忙起身走过去将门打开,看清楚门外那个人是谁后,十分恭敬的笑着叫道:“姐夫,您来了。”
“你都求到我媳妇儿那儿去了,让我务必过来一趟,我还能不来吗?”
来人赫然是罗扬,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满脸堆笑的小斌,抬脚走进了包间。
小斌姓沈,叫沈斌,他是罗扬老婆孙艺晴的表弟,还是没出五服那种,关系还是比较亲近的。
当他看清楚包间里只有两个人时,而另外那个人他只感觉有些眼熟,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时,有些诧异的扭头看着小斌说道:“你表姐跟我说人多,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你管两个人叫人多啊?”
“姐夫您先坐。”沈斌走到圆桌的主位拉开了椅子,请罗扬坐下,然后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解释道:“本来一共是五个人,其他三个人可能是有事儿吧,先走了。”
刚才沈斌打开门后叫姐夫的时候,姓孟的就已经站起来了,当他看清楚来人是谁后,瞳孔忍不住的缩了缩。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斌竟然将这位主给请过来了,难怪刚才表现的那么沉稳,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看到沈斌将这位请过来,他对自己那事儿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沈斌给罗扬将水倒好后,这才抬手指了下姓孟的介绍道:“姐夫,他叫孟庆祥。”
“孟?”听到这个姓,罗扬马上就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了,轻轻的点了点头:“坐吧小孟,别站着了。”
“哎,谢……谢谢罗哥。”
跟孟庆祥打完招呼,罗扬就转头看向沈斌问道:“说吧,找我过来什么事儿?”
“姐夫,是有点事儿想请您帮帮忙。”
沈斌掏出烟给罗扬递了过去,又用煤油打火机帮着点上,然后给姓孟的丢了一根过去,最后才给自己点上。
“什么事儿?我这两天可就要走了,要是太麻烦,你最好还是另请高明。”
“说麻烦也麻烦,说不麻烦其实也算不上特别麻烦,姐夫,我也不瞒您,我这儿犯了点事儿,现在我们这个案子在李局长手中……”
“停”
刚听到这里,罗扬就开口打断了沈斌的话,他满脸惊异之色的看着这个妻子的表弟问道:“你小子现在出息了啊,你究竟犯了多大的事儿,竟然还是言诚管?”
也不怪他感觉惊异,李言诚现在可是市局的副局长,能让他出面主抓的案件,怎么可能小的了。
“呃……”
沈斌被问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尴尬之色,讪笑着解释道:“姐夫,我给您从头说吧,李局长主抓的案子,其实是陈三做的……”
“陈三?你是说陈向天他弟弟,叫陈什么来着?”
“陈向阳”
“对,我这两天也听说了一点,说是那小子身上还背着命案,怎么?你也参与了?”
“没没没”沈斌急忙摆了摆手:“姐夫,您就是借我两个胆,我也不敢掺乎进命案里边啊。”
“我先给你说好啊小斌,如果是人命官司的话,那你也就不用说了,我是肯定不会帮忙的。”
“真不是姐夫,我就是再混账也不可能去杀人啊。”
“行,那你说,我听着呢。”
“是这样的,之前我也不知道陈三身上竟然还背着有命案,我和他之间只是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
听到这里,罗扬眯了眯眼睛:“你卖他弄的油了?”
“您知道陈三犯什么事儿了啊姐夫。”沈斌有些不自然的笑笑:“没错,我确实从他手上拿了不少油卖了,也赚了些钱。”
“还跟他干什么了?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跟我讲清楚。”
“其他真的再没什么了,我和陈三之间就只是这一层关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星期六傍晚陈向天亲手将弟弟送到市局刑侦总队后,关于陈三干过的那些事情就在圈子里流传开了。
流传的内容基本上大差不差,就是那家伙干过的事情,其中也包括他让人里应外合偷盗位于门沟的中转粮库,还有就是他让人把专门给他干脏活的那几个人给杀了。
总之现在圈里的人都明白,流传的如果无误,这小子这次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