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暗笨拙地包扎着夕月的伤口，见叶淮到来，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叶淮蹙眉，先是试探了一下夕月的鼻息。
没有呼吸。
他担忧的望着站在院中的沈明珠，脸上布满愁绪。
而眼前的卫暗仍在不停地为她包扎伤口，脸上神色十分执拗。
叶淮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氛围很是奇怪，让他完全不敢说话。
“叶淮……”
直到沈明珠颤抖的声音响起，这才将叶淮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转头看向沈明珠，只见她满脸痛苦，眼眶微红，却始终不让眸中续满的泪水掉落下来。
叶淮抿了下唇，冲她摇摇头。
看到他的动作，沈明珠浑身仿佛突然没了力气，站在原地摇摇欲坠，几近摔倒。
叶淮心疼不已，又不敢上前去，只站起身来，焦急地喊道：“沈明珠！”
他无法说出“要坚强”之类的话。
沈明珠已经够坚强了，对于任何一个人，在接连失去三位如此亲近的朋友之后，都一定会接近于崩溃的边缘。
叶淮想起当初虹雅一事告一段落后，他和沈明珠一同去祭拜笛生和阿力。
那时的沈明珠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在两人的坟前显得格外的平静，只摘了两簇鲜花放在碑前，余下的便是长久的沉默。
她定是痛苦的，但她的痛苦从不外露。
叶淮没有经历过这般磨难，但自己光是想象都觉仿佛如钻心般痛。
“沈明珠……我一定比你晚死！”叶淮找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词，只能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着头脑的话。
沈明珠看向叶淮，只露出一抹惨淡的笑，随后晃着身形，离开了城主府。
见她离去，叶淮这才敲着自己的脑袋。
说的都是什么话！这难道不是咒她吗？不行，沈明珠一定要长命百岁！
待回过神来，叶淮这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位像驴一样倔的人物。
明知眼前的夕月已经没了气息，却仍然不停的拿出布来为她包扎伤口。
只是无奈，那鲜血一点都止不住地往外流。
叶淮连忙将他拉了起来，可卫暗却一把甩开叶淮的手，又继续动作，嘴上还嘟囔着：“主子让我救她，谁都不能阻拦。”
“够了卫暗！”叶淮蹙眉，将他推倒在一旁，“你家主子更看不得夕月的尸身被你这般糟蹋！”
说后，他抱起地上的夕月，看着那张闭着双眸温和的脸庞，心中不由得颤动起来。
她竟这样没了。
她人生中所了解的医术知识，拯救了整个鹤城和峄城，如今却自戕了。
叶淮又看向一旁的卫暗，叹气说道：“卫暗，我懂你想要保护沈明珠的心情，可她是人，人都有感情，你不能让她失去情感。”
卫暗跌坐在地上，眸中神色全无，沾满鲜血的手指几不可微的抖动着。
直到叶淮离去，卫暗这才看向自己的双手，全身寒意密布。
“小姐，卫暗是不是做错了？”
他失神地抬头望着天空，直到细小的雪花飘落在脸上，才闭上双眸，躺倒在地上。
至此一遭，叶淮、卫暗全都感染上了瘟疫。
因峄城大多数人的病情都好转了，所以两人被沈明珠安排独自隔离起来。
卫暗感染的就是普通的峄城毒株，每天都听话地喝着沈明珠送来的汤药。
但叶淮身上的病毒却十分严重，甚至无法下床走动，在床上一个劲地咳嗽，让人听起来仿佛他往奈何桥散步去了。
这让沈明珠十分苦恼，每晚都挑灯夜读，看着夕月留下来的那本医术秘籍。
夕月。
她明明都没有给每一份药批注，没有让她完全了解这些成分，就离她而去了。
可恶的夕月。
沈明珠撑着脑袋，手中拿着笔，脑中却对着夕月开骂。
直到泪悄无声息地留下来，她才作罢。
可眼下不是怀念夕月的时候，若她和马医师无法研制出救治叶淮的药，他也很可能死在自己眼前。
早知今日，当初无论如何都不会任由卫暗差人叫叶淮过来。
她宁愿自己感染这病毒，都不想再看到身边人痛苦。
沈明珠翻着手中的秘籍，一眼看到了上面特意标注的字体。
“两种病情相互交叉可递生出新的病情，需要额外注意，自发研制。”
她用手指触摸着上面的字迹，叹了口气。
找到马医师后，两人开始马不停蹄的研制新的药剂，不眠不休熬了一个大夜，这才让马医师琢磨出了正确的方法。
将熬制好的药水送给叶淮喝了之后，沈明珠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外面裹着厚实的衣服，出神的看向天空。
沈明珠又想到，几天前，她也是这样守在夕月的房门口。
那时的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感染上病毒，却故作坚强，不愿让人知道。
这些日子，雪不时地落下，将峄城染成一座雪白的城池。
喝了药后的叶淮状态比之前稍好一些，他没听到沈明珠离去的动静，便下床来到门前，发出的声音嗡嗡的，“沈明珠？”
“嗯？”听到动响，沈明珠没有回头，只轻声应了下。
叶淮拂过门框。
他能看到门外沈明珠的身影。
“你还有我。”
叶淮隔着门，轻轻触碰着上面倒映着的沈明珠的头发。
沈明珠知道叶淮是在安慰自己，但此刻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正常的回应。
她用手抵在嘴角，眼中的泪终是无法抑制地落了下来。
“在我这里，你可以尽情地哭，把你心中的难过都释放出来吧。”叶淮眸中晕起一片温柔，发出的声音低沉又柔和。
沈明珠再也承受不住，一个人趴在膝盖上，埋头痛哭起来。
被沈环儿和张姨娘陷害的时候，她没有哭过。
身受重伤差点死去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过。
看到冬语因为自己而遭受到无妄之灾时，她告诫自己，哭是没用的，要对敌人奋起反击。
笛生死在她的怀中，阿力死在幽深的峡谷中时，她也没有掉下一滴泪来。
直到夕月，那样怪异又疯狂的夕月死掉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