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星光正好。
回家路上,外婆牵着秦愐的手,悠闲地走着。
天有些冷了,秦愐拿出手提袋里备着的围巾,帮着给外婆围上,整理好针织帽子。
“外婆,明年我给你织个外套吧?”
外婆没有反应,只是呆滞着看着前面。
见她状态不对,秦愐连忙轻声唤着“外婆”。
好不容易等外婆缓过神来,可是她看向秦愐的目光实在算不上熟悉,带着疑惑、防备和陌生。
那种目光再一次出现时,秦愐便知道,外婆又不小心将自己忘记了。
可秦愐心中除了伤心,更多的是对外婆的担心和庆幸,担心她的病情会越发严重,但也庆幸她现在只是病了。
人活着,就有希望。
这是外婆教她的,这句话她也是心中最大的安慰。
“外婆?”
秦愐试探着叫着,害怕会吓到她。
“阿姨?”
还是没有反应,现在的情况好像比之前更糟,现在的她究竟还记得什么呢?
以前至少外婆还愿意同“不认识”的秦愐搭话,如今却好像一句话也不愿说了,那样的陌生就像路上身旁走过的行人,毫无瓜葛。
秦愐立马慌了心神,眼眶泛红,努力想着办法,一向聪明的她,此时脑子里却一个主意也没有。
她看着那陌生的目光,迷茫、无措,紧张的情绪充斥着五脏六腑,眼泪如雷崩般迅猛又激烈。
情急之下,秦愐突然吼了一句,“刘晓玉!”
秦愐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被吼了的外婆,愣了愣。
这一声叫唤,或许她会想起这一辈子最熟悉的名字,又或许她此时已经彻底忘记自己是谁。
只见,外婆神色有所缓和,蹙着眉头,佯装生气,“你个小丫头,怎么能叫外婆大名呢?”
闻言,秦愐激动地笑了,但又怕外婆还不清醒,试探着小声说道,“外婆?”
“哎!外婆在这呢!”外婆笑着应道,抬手拂去她的泪水,“我的乖愐愐,怎么走着走着就哭了呢?”
秦愐摇了摇头,笑道:“没事,就是风沙迷了眼,有点疼。”
“那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那我们回家吧!”
说着,又牵起秦愐的手,继续走着。
秦愐看着恢复过来的外婆,很是心疼她。
这病就像白蚁食树,看似不痛不痒,依旧如初,可是树心已经被蚕食了个干净。即使到了来年春天,也长不出嫩叶来。
“外婆,新年快乐!以后的每一年新年,我们一定都要一起过!”
外婆微微愣住,眼底闪过一丝难过,她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经不久了,知道自己怎么可能真就一直陪着愐愐呢。
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我的愐愐长大了!以后的日子该学着自己走了。”
闻言,秦愐不敢再看着外婆了,将头低着,“不要,我要外婆陪着。”
“刚说长大了,怎么就闹脾气了?”说着,弯着腰去看她。
“我的愐愐怎么耷拉着个脸呢?是不是生我气了?”
秦愐见外婆弯着腰,便立马抬起头来,默不作声。
外婆又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人嘛,生老病死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无所谓是谁,都是这样。到了时候,就得走。”
这个道理秦愐又何尝不知道,她只不过是不懂也不想懂罢了。
外婆,你就骗骗我吧……
这一刻,秦愐心中多想外婆能说些违心的话,这样至少不会让这新年显得像最后一年。
突然,外婆似是想起什么,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红包,塞到她手中。
“祝我的愐愐新年快乐!平平安安!”
看着手里的红包,秦愐心中很不是滋味。
外婆牵起她的手,温柔道:“走吧!我带愐愐回家!”
看着那饱经风霜的面庞,布满着岁月的痕迹,但依旧不失温柔慈祥。
“好,我们回家!”
一老一少,相伴而回。
到了门口,店门开着,里面的灯和二楼的灯都亮着。
一进门,便看到秦隆昌和赵招娣两人在柜台上坐着,正开心地聊着天。
这一幕实在算不上是正常,往常总是嫌弃楼下杂货铺又窄又乱,不乐意下来,加上秦隆昌的腿伤也不方便上下,基本上两人都在楼上待着。
今天怎么就突然在这楼下相谈甚欢了呢?
看见秦愐和外婆两人回来,赵招娣立马站起身来,有些心虚的模样,“哟,楠楠回来啦?怎么这么早?怎么不在陈家多待会?”
面对她的提问,秦愐着实感到奇怪的很,不打算理会。
见两人要上楼,赵招娣又立马走到楼梯口挡住。
“你个小贱蹄子,长辈跟你说话,你是聋了吗?一句话不说就要走!真是没教养的东西!”
这话倒是正常了些,不过还是反常得很。
“外婆,等我一下。”
秦愐疾步走到收银台,不经意地瞥向一旁盆栽,上面的小摆件没有被碰倒。
“你们在家里干嘛了?”
一旁看着秦愐检查收银台的秦隆昌坐不住了,厉声道:“干什么用得着跟你个小丫头片子说吗?还有,你到这边去干嘛?是觉得我们两偷钱不成?”
刚要反驳,突然听见楼上传来奇怪的声响。
秦愐心觉不对,便要上楼查看。
“干嘛去?”
赵招娣一直挡在楼梯口,“你个贱蹄子,不仅不把我和你爷爷放在眼里,现在还觉得我们会去偷你的钱!真是目无尊长!”
“让开!”
“你这是在叫谁让开?连叫一句都没有,就气势汹汹地指使起我来了。难道这就是你外婆教你的?”
“这关我外婆什么事?我不过就是想回家,这怎么就是指使了?”
楼上的怪响不断,秦愐听着,更加要上去查看了。
可赵招娣依旧不让,原本应该早就气得牙痒痒的她,却意外的淡定,甚至眼中还有些喜悦。
“上面发生了什么?”
“什么什么?我在这下面,哪里知道上面发生了些什么?”
说这话时,赵招娣更加难掩笑意。
秦愐脑中有一个极其不好的猜想。
能让二老委屈到楼下呆着,还阻拦自己上楼去,极大的可能便是那个人回来了。
那个总是能不出现便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把家当作“周转”提款机、从不在家里出现的人或许回来了。
“他回来了?”
闻言,赵招娣也就直接摊牌不装了。
“他们在楼上办大事,你就跟你外婆在楼下呆着吧!免得尴尬。”
说完,笑着坐回了位置上。
秦愐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可当这一切来的时候,又显得无措,抑制不住的颤动让她紧紧地握住了拳头,脑袋嗡嗡作响。
一切来得那样突然,恍惚过后,将扶着外婆到一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