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
蔺江莞过来时,赵父赵母正在吵架,吵得很凶,眼见赵母的架势是要同赵父打一架。
看得出来,闹得很不愉快了。但是多少有点好笑,儿子还在上面哭爹喊娘的,爹娘搁底下吵得不可开交。
“伯父,伯母。”
为了不耽误事,蔺江莞有些尴尬地挥手,打了声招呼。
还在互骂的夫妻俩闻声住了嘴,对视一眼,脸上都闪过尴尬。
那些私事被眼前的小姑娘捅破就算了,夫妻俩吵架也被撞了个正着。
也不知造的什么孽。
赵母很难心平气和的面对蔺江莞,语气不算友好:“是江莞啊,有什么事吗?”
蔺江莞也不说废话:“世哥现在有点危险。”
赵母脸色一变,冷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敏鑫好好的在房间里待着,能有什么危险?”
“那可不一定。”
蔺江莞神色不变:“还请伯母告诉我他的房间在哪里,再晚要来不及的。”
“嗤。”
赵母忽地笑了,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女孩子,杏眼有神,五官精致,身材纤细,自然是美丽动人的。
赵母轻蔑道:“怎么?蔺家这样的清流人家也会出一个不正经的女儿吗?”
蔺江莞听得拧眉。
这人说话真恶心。
她没有和赵母争口舌,直接给赵敏鑫打了个电话,没想到无法接通。
蔺江莞只好求助于边上隐身的赵父:“伯父,世哥的电话打不通。”
赵母仍旧不爽:“呸,不要脸。”
赵父笑道:“侄女儿啊,估计是他自己关机了吧?他心情不好把自己关房间里的,不用管他。”
“……”
这态度很显然就是不站她这边了。
蔺江莞点了点头,不再啰嗦,转身就走。
又不是她的儿子,她和赵敏鑫也不是真的世家兄妹,既然人家不信她,她也没必要出手。
赚功德都是靠缘分的,她自不会强求。
蔺江莞还没迈出院中,别墅里风雨欲来,原本亮堂的厅中暗下来,耳边伴随着“呜呜”风声。
“什么情况?”赵母缩了下身子。
赵父心里也毛骨悚然,还没等他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来,耳畔响起了赵敏鑫绝望的呼救声。
——“救命啊!”
“是敏鑫!”赵母瞪眼,想也没想就要去赵敏鑫的房间。
“回来!”
赵父后知后觉地想到蔺江莞那句赵敏鑫有危险的话,居然是真的?
赵母停住脚步,回头干巴巴瞠目道:“你要干嘛?那是我们儿子!”
妖风在耳边呼啸,令人心中恐惧。
赵父一咬牙:“把蔺家那丫头追回来!”
赵母不可置信:“你疯了?那不过是个毛没长齐的野丫头,她能顶什么用?”
赵父瞅着她:“敏鑫的情况十分危急,你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大师吗?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到了此刻,傻子都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赵敏鑫是遇上鬼怪了。
“……”赵母没说话,脸色格外难看。
赵父不管她怎么想的,拉着她就往外跑,势必要追到蔺江莞。
“江莞你先等等!”
中年男人的大嗓子喊停了蔺江莞。
她转身,淡淡地挑了下眉,眉眼冷淡道:“您有事吗?”
赵父硬着头皮求她帮忙,赵母在赵父的逼迫下也低了头。
然而蔺江莞并不领情:“不了,我怕赵夫人误会。”
从“伯母”变成了“赵夫人”,可见小姑娘怨气颇深。
赵母暗暗咬牙,忍了这口气,说了好些好话,就差把嘴皮子磨破了。
蔺江莞依旧没松口,直到夫妻俩开出了让她满意的价格,她才答应出手。
几句不痛不痒的所谓好话就想抹去她们对她的恶意揣测以及那些令人恶寒的话语,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
见她答应,夫妻俩还是微微喘了口气,再不敢耽搁,连忙带着人去了赵敏鑫房间。
房门上绕着几圈肉眼可见的黑气,赵父赵母看得汗毛倒立。
这是真有脏东西啊。
赵父看向蔺江莞,见她一脸淡定,有些没底地问道:“侄女儿,你真的……”
蔺江莞轻轻点了下头,从小背包里掏出来一小瓶掺了香灰的朱砂水,往房门上撒了一些,绕着房门的那些黑气便消散了。
赵父和赵母视线交汇,没想到她真能拿出有用的东西来,心下稍宽。
蔺江莞推开了房门。
整个房间黑气萦绕,无一丝亮光。赵敏鑫痛苦的蜷缩在床上,整个人半死不活的,面部表情皆是抗拒。
“敏鑫——”
赵母捂了嘴巴,泪满眼眶,迈出脚,想要朝赵敏鑫走去。
“拦住她。”
赵父赶紧死死地拦住了赵母。
蔺江莞拿出两张符纸揣进赵父怀里,嘱咐道:“站门边去,不要靠近床边,符纸一定要牢牢握在手里。”
赵父照做,握着符纸把赵母拉到了门边。
“你就是他说的蔺三?”
女子的声音如鬼魅般细锐。
她本身就是鬼。
蔺江莞看着床上的赵敏鑫,准确来说是看着赵敏鑫的身下。
那里躺着一名赤裸的女子。
她的红嫁衣东一件西一件的落在房间里,长袄和外衫落在左边地上,衬裙和马面裙落在右边地上,霞帔落在床头柜,主腰落在床尾的被子上。
这些,赵父赵母通通看不见。
蔺江莞盯着女子的目光如有实质。
知道她看得见自己,女子又问道:“他喊你一个小女子来救命?”
“我倒要看看谁能从我手里把他拉回去!”
话罢,女子抬手往赵父赵母的方向推了一道黑气过去,赵父赵母就被直挺挺的送出了房间。
房门再次关上。
女子温柔地抚摸着赵敏鑫的脸,不知是不是心上人在枕边,连语气都显得软绵:“他合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赵敏鑫尚有一丝理智,开不了口,挣扎不了,只能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拜托,鬼新娘小姐,咱俩压根不认识好吧?
他昨晚又再次梦到了刘妗妗,梦里的刘妗妗和那天晚上在酒店里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梦里,他像个饥饿难耐的饿狼,不再在情浓蜜意时喊出她的名字,以至于和“刘妗妗”整整纠缠了七个小时,从午夜十二点直接做到早上七点。
太阳初升,他醒了过来。
也是那一刻,想要去刘妗妗家里的念头到达了顶峰。
没想到真相竟让他如此小丑。
现实里,刘妗妗对他的感情是假的。梦里,刘妗妗整个人都是假的。
他梦里如胶似漆的怀中人哪里是什么刘妗妗啊,是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艳鬼。
等他想明白时,已经来不及了。
此刻身下的鬼新娘将他完全扼制住了,逃无可逃。
他只能庆幸,还好之前给蔺三打通了电话。
“唉。”
一声低低叹息在黑暗中响起,女子秀眉微凝:“你叹什么气?”
蔺江莞“啧”了一声:“值得吗?”
“……”
女子抚摸赵敏鑫的动作一顿,看向她的眼眸不善:“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可不少,你要听吗?”
……
大明三十年,七月初七,吉日,宜嫁娶。
正是将军府赵家少爷迎娶大理寺卿府白家小姐的好日子。
谁知黄昏时分的接亲环节出了意外,寇奴来犯边境,皇上急召赵小将军出征。
因赵敏鑫是赵府独子,无人可替迎亲,遂将日子往后挪。
两家一向世交,白家体谅,也就同意了。
在赵敏鑫出征的日子里,白家小姐白卉卉也住去世人皆知最为灵验的寺庙里,日日替他祈福。
白家人本不同意,奈何两家孩子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磨不过白卉卉的倔强,也就只能由着她去。
再说后来,白家人后悔莫及,早知今日,当初不会由着白卉卉的性子来。
第二年的七月初六夜。
被皇上安排在只缘寺吃斋念佛的纨绔十皇子,在当天晚上占有了白卉卉。
白卉卉一心求死,是赵敏鑫大胜归来的消息留住了她。
七月初七,两人见面。
白卉卉心如死灰。
原来,她等回的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原来,她见到的是心上人冰冷的尸体。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皇家人阴谋罢了。
什么寇奴犯边境是假的,为的就是除去赵敏鑫。大喜日子的急召是假的,只为了留她一具清白身。
全是给十皇子做的嫁衣。
白卉卉在七月初七这天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喜服,那是她一针一线亲手制出来的。
在众人为赵敏鑫悲声落泪时,白卉卉安静地跟着去了。
“我要娶卉卉为妻!”
“赵敏鑫只爱白卉卉一人!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下下辈子……反正赵敏鑫永远只会爱上白卉卉!”
“如果我哪天战死沙场,卉卉肯定很伤心吧?”
“切。”是少女俏皮的声音:“才不会呢。”
少年明显愣了:“我不信!”
“傻瓜。”少女柔声笑了起来:“如果真有那天,我还会陪着你的。”
少年皱了皱眉:“怎么陪?”
少女笑而不语。
“卉卉,要有哪天,反正要是我死了,你不要为我守节,更不要跟我一起去,你要快快乐乐平安幸福地过每一天,连带着我那份,好好地生活。”
少女沉默许久。
终是顶不住少年炽热的目光,点了头:“好。”
少年语重心长的叮嘱,好像还是成了空。
……
她们在说些什么,赵敏鑫一个字也没听清,只是感受到了身下之人,不,鬼的低落情绪。
他觉得奇怪。
他一个活人怎么忽然能跟鬼共情了?
然后他就被推开了。
白卉卉推开他之后,将散落一地的衣服重新穿好。
“他食言了。”
女子惨白的面庞隐有晶莹的泪光,她声音很轻,可一字一顿咬字很重,像是不甘心。
“所以这就是你要把他带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