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如蕴跟她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不会了,西安城虽然很大,但我还是离开比较好。”
她留在西安,滕越必然会再来找她,若是如此,还怎么安心过他该过的日子?
在宁夏那场庆功宴的星河美酒中,她彼时感觉一切好似一场大梦,是她迷醉在其间的大梦。
甚至说,从她签下契约嫁进滕家的时候,这场光怪陆离的梦就已经开始。
如今终于该到了她醒来的时候。
梦醒了,就该桥归桥,路归路了。
她和滕越注定只是在漫长的生命里,在不该有的时间上,短暂触碰到的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或许从那年山坡上,她冒险走入大雾中,去瞧他的时候起,一切就都错了位。
她不该去大雾里看他,也不该去合欢树下乞求树神娘娘降下姻缘,不该接受这份再次与他有交集的契约,不该与他在日复一日的假姻缘中都动了心弦......
今日,是该拨乱反正,重新归位。
他要走上他多年坚守的,保家卫国、封侯拜将之路,而她也要回到她自己的平民百姓的身份里来,赚钱、养家,带着一家人把日子过好。
西安府她不会再随便出现,玉蕴堂也会明面上托管给秦掌柜和孙巡检,她只在暗中照料。
她已在那即将封禁的柳明轩里留下和离书,从滕府离去,从西安离去,从他的人生中彻底消失离去,自此,悄然没入到无边无际的人海里......
邓如蕴这个人,不会再出现。
滕越也再不会见到她了。
林明淑鼻头莫名一酸,但她心口压下一气,点了点头。
“好。”
她叫了青萱,“你去找账房,支五千两现银过来。”
她微微侧身看向姑娘,“你走的匆忙,我也无暇再顾及你,钱你拿着,到外面打点吧。”
但邓如蕴止了青萱,也摇了头。
她说上一次要离开,林老夫人已经把钱都结清了。
“这一年我也赚了不少钱,您不必再给了。”
这一年,她从薛登冠和叔父婶娘的泥潭里脱身,她到了西安制药卖药盘了铺子,又把铺子的生意做了起来,赚到了养家糊口的钱,等到离开西安落定下来,都可以给玲琅单独请个西席先生。
姑娘脊背笔挺,她说不再需要旁人给钱接济。
“承蒙二位夫人照料,邓如蕴今日离开,日后恐再无相见之日,还请两位夫人珍重。”
她把话说得清楚、利落,再不拖泥带水。
她眼睛虽红,但唇角却泛着豁然的淡淡笑意,杨二夫人不知她是怎么做到这般。
而她已拍了杨二夫人的手,从她手下抽身出来,作为后辈,跟两位长辈行了一礼,示意着秀娘,抬脚就往滕府外而去。
“蕴娘......”杨二夫人紧跟着她不由喊过去。
邓如蕴再无停留之态,杨二夫人又禁不住看向自己表姐。
她看到表姐手下轻颤,但挽留的话没有出口。
谁料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急奔而来。
“嫂子!嫂子!”
邓如蕴听见这两声疾呼,心头就是一阵发涩地紧缩。
她今日没有同滕箫告别,就是怕她知道了要闹出事情来。
不想她到底还是来了。
邓如蕴想要快快走开,已经晚了,滕箫直直冲到她身前,张开双臂将她拦住,又死死地拉住她的胳膊。
“嫂子你不许走,你不许走!”
今日道别离去,邓如蕴一直没有流泪,但滕箫疾呼地这两句,直把她眼泪啪嗒催了下来。
“箫姐儿,别这样......”
可滕箫根本不听她劝去的话,只一味紧抓着她,朝着自己的娘看了过去。
“娘凭什么赶嫂子走?你凭什么替哥哥做决定?!”
她抓着邓如蕴不放,却不断朝着自己的母亲问去。
“娘替我做决定,逼着我去读书弹琴,不让我跟着师傅学机关器械,如今又替哥哥做决定,把他最喜欢的人撵走,还要让他再娶旁人不成?!”
“你有没有想过,哥回到家里找不到嫂子,他到底要怎么办?!”
她嘶吼起来。
“娘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就因为你是娘?!你就能这样对我们?!”
她把所有的怒气都化成矛头,对准自己的母亲。
这一声声的问话,就似长矛利箭深深扎进林明淑的心头里。
女儿从上次沈润昏迷的事情之后,来过她沧浪阁两次,她没开门见她,女儿便没再来过,也几乎不同她说什么话。
今日今时,她终于跟她说话了,可一开口就问她凭什么这么对他们,就凭她是娘吗?
林明淑被女儿问得心头急痛,却没回答,甚至没有转头去看女儿。
她直接叫了人。
“来人,把姑娘抓起来,送回乘风苑去!”
她一声令下,仆从一拥而上。
滕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抱住了胳膊和腿。
她惊叫怒喊,邓如蕴紧抿着唇向她看去,见她急怒地脸上红白不定。
她就是抓着邓如蕴的手臂,死活都不肯松开,她哭喊。
“嫂子,嫂子!”
“你别走,你别走,求你了,哥哥回来找不到你,他会发疯的!”
这一句直直喊道邓如蕴心上。
滕箫都是如此反应,她都不敢想象滕越要如何?
邓如蕴紧紧绷着脸压着心里的情绪,抬起头来,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
“箫姐儿,别这样,你回去吧......”
“不要,嫂子,不要!”
可上前绑住她的人太多了,生生将她从邓如蕴身上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