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雁北没有说话。
因为祂已经被自己这个倒打一耙并且好心当成驴肝肺的表哥气得有些哽住了。
钟雁北感觉自己被这个王八蛋气得直想翻白眼，祂现深刻的觉得昨天姬宁昭的耳光是打少了，就得给他左右脸各来一巴掌才好。
“不是我说，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两个几千年未见的表兄弟在姬宁昭家里相对而坐：“你当时以身补天道化为无物，什么都不知道了。宁昭的性格你还不知道，我能照顾到什么？”
钟雁北把当时祂赶到摘星楼的时候，姬宁昭就已经动用了禁术的事告诉了应重云。
“心头血别说对修行之人来说很重要了，就是普通人也禁不住她那样放啊，她能留下这条小命都算运气好的了。你是没看到当时她那样子，脸色白的和鬼都没有区别了。”
应重云再一次沉默，半晌才有些语气艰涩道：“我当时，我当时感应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不补天道，天下倾覆也只用一瞬。我原本是想，我走得这么决绝，她恨我，反而能快点忘了我，也许还能过自己的日子。”
钟雁北也是叹了口气，这两个人之间那么多的不得已，谁都没有错，却偏偏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我们兄弟俩之间，你也不必说这种话了。”钟雁北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壶茶摆在桌上：“你要是真能接受她忘了你，现在转身就走就是了。反正她执念已消，阮清陪伴在她身边这么久，你走了没准过不了几年就能收到他送你的请柬了。”
想到这里，应重云想起昨晚阮清指责他的那些话。能看得出来那时候的阮清完全不是出于俩人是情敌的私怨，而是发自内心的替姬宁昭打抱不平。
真说起来，他和姬宁昭之间确实分不出个对错来。
纵观天下这么多神也好，妖也罢，只有应重云和天道诞生于同一团先天之气里。他如果不补，天道崩塌，覆巢之下无完卵。
可若只说两情之间的亏欠，终究是应重云亏欠姬宁昭良多。
如果没有天道崩塌在即这件事，他们俩的大婚原本就在第二天，姬宁昭在大婚前一天的中午还满怀喜悦地从重华宫偷偷翻出去见他。
对姬宁昭来说，中午还能枕在他膝上睡觉的未婚夫，大婚的当天却被人告知，两个人从此以后就将天人永别，这种打击有多大，常人根本难以体会。
只是钟雁北实在是低估了姬宁昭的行动力和决心，祂原本以为姬宁昭最少得悲伤颓靡一段时间。
谁知道姬宁昭对着挂起来的嫁衣，在摘星楼的阁楼里坐了一天一夜后，就能在摘星楼里翻到那本禁书，并且翻到之后就能这么果断的用了。
所以等祂在雁门山感应到时候，再去摘星楼的时候，就已经迟了。
姬宁昭倾尽心头之血和数千年孤寂的等待，才能靠着那一缕残魂，将几乎已经和天道融为一体的应重云唤回这个人间。
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气氛就难免变得沉闷。
钟雁北和应重云沉默了一会儿，钟雁北才站起来拍了拍应重云道：“总之，你先和我回雁门山吧，有阮清和池朝夕在这里，宁昭也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你总得给她时间消化一下这些事。”
应重云看了看姬宁昭的那个房间，只能看到已经被拉起来的窗帘。
他知道钟雁北说的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况且他无意识地在天道里飘荡了这么久，对现在的人世一无所知，总得有个地方了解。
还有更多的是，他想知道，在他和姬宁昭之间分离的几千年的光阴里发生的事。
就像钟雁北说的，叩问本心，他不能接受和姬宁昭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而那边的姬宁昭也送走了阮清和池朝夕两个人，比起被人照顾，她现在更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
池朝夕走得很痛快，祂是最能明白姬宁昭现在只想一个人的心情的。
倒是阮清，走的时候一直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但千言万语，到了唇边，终究也只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只剩下姬宁昭一个人的房子骤然变得有些空荡和过分的寂静，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丝毫的睡意，就干脆下楼去了。
客厅里，一楼的落地玻璃上，小龙最喜欢呆着的位置现在也已经空了下来。
姬宁昭站在楼梯口上看了一会儿那个空出来的小平台，最后还是转身进了摆着牌位的那个小房间。
小房间里漆黑一片，牌位前的聚魂灯已经完成了存在的意义，自然也就熄灭了。
没有灯盏亮着的小房间，自然是一丝光亮都没有的。
姬宁昭也没有开灯，摸索着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陪着她的人都走了，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才更容易直面自己的内心。昨夜见到应重云时那样激荡的感情，平复后却也只给她留下了满心的茫然。
喜悦吗？自然是有点的，但那么多年的等待早就磨平了她最初的心气。可以说，这么多年姬宁昭是拽着那点应重云会回来的希望活下来的。
现在着一口气突然散了，她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如释重负，只是有一种飘荡在一望无际的汪洋上的无序感。
不知道自己会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
疲惫吗？其实也谈不上，维持这个聚魂灯这么多年，姬宁昭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
姬宁昭独自一人坐了许久，黑暗里，她的纤瘦孤独的背影看上去有一种不真实感，好像只要有人朝她吹一口气，她就会像那天在水底下的蝴蝶一样消散掉。
直到深夜，姬宁昭才撑着自己慢慢站起来，坐了太久，她浑身的零件都好像散架了一样。
爱也好，恨也罢都是太过激烈的感情，并不适合凡人去尝试，姬宁昭也没有心力再经历一次了。
等她把鳞片还给应重云，姬宁昭也不愿再和他有任何的交集。
没想到她和应重云之间的种种感情和纠葛，到最后，竟然修的是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