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于林中的小木屋已堆满厕桶。
屋外杂草丛生,落叶堆积。
在屋子中,干枯发黑的血迹充斥房间每个角落。
一股极度难闻的腐臭味“占据”了所有空间,并“着急”的想要从房子各个缝隙挤出去。
占满床铺的“肉山”,已经腐烂发黑,烂疮在宽大的肉体上处处都是,并且各个最低都有碗口那么大。
黑的发青的伤口里,血液凝固成乌黑色,密密麻麻的蛆虫在伤口中不断翻涌蚕食着腐肉。
皮肤也因身体功能接连停止运转,而发出黑青色,但皮肤里的黑色血管却显而易见。
安康的身体,几乎已经“死”了。
但她的意识与精神却还“活”着。
她的双眼已经失明。
世界一片黑暗。
就在刚刚,折磨自己快一年的痛苦终于消失不见。
她的大脑终于不再被各种疼痛“挤满”。
她终于能正常思考了。
可她又能思考什么呢?无非就是回忆罢了。
可又有什么好回忆的?
十六岁的时候洗沾满屎尿恶臭逼人的厕桶,十五岁的时候洗沾满屎尿恶臭逼人的厕桶,十四岁的时候......八岁的时候......八岁的时候我在干什么?
八岁前的记忆无比模糊。
零碎的画面毫无顺序的忽闪忽灭。
安康好像“看”到了好高好精美的楼,“看”到了好精致好舒服的衣服,“看”到了好蓝好美的天空...“看”到了好多好高的人聚集在一起......“看”到了好多好多的血液汇聚成河。
记忆好模糊,好模糊。
这些记忆没有让安康情绪产生波动。
因为她记不清了。
好像那些记忆中的事和她毫无关系。
而另一份记忆她还记得,用尽全力记着,无时无刻记着,记得无比清晰。
甚至那天的天空有多蓝,阳光有多耀眼她还记着。
行无生的面孔与笑容犹在眼前。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人的声音。
“相信我,只要你永远跟着我不背叛,我们就永远是一家人。”
“我会带你走到最后的。”
黑暗中,他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再痛苦,只要想起一切坚持都有了“回报”。
自己不是在一步步走向“黑暗”。
自己不是在一步步走向“死亡”。
自己不是在一步步走向“最坏的结局”。
自己是在向着美好走去。
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自己所有的坚持最后都会让自己看到更美好的明天。
自己不再是被恐惧包围的孤独的人。
自己...自己...自己......
“无生......”
“我好害怕。”
安康不想这样死去。
至少,在死之前能让她再感受一次希望的温暖吧。
“吱~”
“砰!”
房门被推开。
行无生走入其中,扭头看向床上几百斤的黑色腐烂肉山。
行无生抱起她,向着静远山走去。
————————
“咕噜~咕噜~”
静远山。
点着暖黄色灯光的厨房里,屋子中间放着一个三四米长的大盆。
行无生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双目中跳动着火舌,他的面前是正在煎药的炉子。
等到这壶药煎熟,行无生便起身打开厨房的热水法器开关,恰好烧开的热水“哗”的填满水盆。
然后行无生将那壶药倒入盆中。
瞬间,绿色的药水快速把清水染绿。
紧接着,他转身将背后放调料的桌子上的储物柜子打开。
从里拿出三个木盒,一只防护手套。
其中前两个盒子分别放着的是两种治疗丹药,每一颗价值三万以上灵币。
最后一个盒子装着的是一张行无生自己画的“救伤符”,这张符箓采用的材料和疗伤系丹药几乎没什么区别。
功能有止血和防止伤势进一步恶化的功能,同时因为是急性符箓,所以也添加了一些能微微释放修士经脉潜力的药草。
用在这里,可以让安康更快的吸收药力。
行无生用带着手套的右手,将两枚丹药捏碎,丢入浴盆里。
随后快速出门,来到院子中。
停在院子中央的是一个被黑布包裹的大板车,掀开木帘子。
刺鼻的腐臭味涌来。
行无生没有管这股味道,而是表情凝重甚至带有一丝祈祷的伸出右手,按在安康黑色汗毛如针,黑泥与血污层层包裹的额头皮肤上。
探入灵力,试图验证安康是否还活着。
行无生的灵力在安康身体内部拼命游走,不断的刺激她,希望能得到回应。
然而许久时间过去,安康的肉身内部一片沉寂。
行无生扭头看了眼插在安康胸口上的法器。
哪法器形制如同针管,是医修使用的吊命法器,只不过法器的功效如何需要看修士往法器里下了多少丹药。
而这来静远山的一路上,行无生已经花了十万灵币的丹液了。
这还不包括屋里新弄的十万灵币的药池。
几乎一个照面就花了二十多万,就算这一年开办符厂赚了不少钱可这样打水漂似的消耗谁也受不了。
更别说,安康能否为自己所用还是一个未知。
行无生看着医用法器透明管里的药液逐步下降。
忽然疑惑。
我为什么会为了这个人付出这么多?
为什么?
心中这个疑问,行无生左右都想不到答案。
他把头扭回来,看着安康丑陋的面容。
自己的右手抚摸在她的额头上,她的肉体传回来的温度早已不在炽热。
为什么啊?
一口浊气,沉在胸口不断膨胀收缩,怎样也舒不出去,怎样也摆脱不了。
看不到未来,看不到明天。
当他在洪玉府花重金去大医院检查经脉得知自己的经脉因为服用“假丹”,已经是“碾碎”“愈合”“碾碎”“愈合”“碾碎”“愈合”后呈现出几乎是消失的状态时。
行无生就仿佛受到了“欺骗”一样。
对未来的“期望”猛然落空。
他的经脉无法愈合。
行无生可能要永远停留在练气二重,直至老死。
那样的话......自己又该如何去寻找自己失去之物呢?
对未来的迷茫与未知转变为深沉的恐惧。
让行无生无比焦虑,无比焦虑。
让他的欲望无比浓烈。
让他无比孤独。
他像个无头苍蝇,落入水中的苍蝇。
拼命挣扎,然后等待淹没死亡。
行无生看着她的面容。
忽然,想起她的名字。
行无生忍不住脱口而出。
“安...康...?”
手心里传来灵力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