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为了讨姑娘开心,提前就把夫人的话告沈雨琳了,她兴冲冲地跑去前院,却听她爹对娘亲道:“柳姨娘的卖身契我已经拿去官府销了,从今以后她与夫人一样,也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你们以后称她为柳夫人,与夫人一道持管家之权。”
平妻的地位虽低于正妻,但从此以后,她的孩子也属于嫡出,有继承家业的资格。
并且再也不用对李氏行妾礼,受她折辱。
“我不要!”
李氏尖叫着:“我好歹是官家小姐,你让我和一个贱籍舞女平起平坐,沈时怀,你欺人太甚!”
柳氏被她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躲在男人身后:“姐姐,相公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妹妹不会和姐姐争这管家的权利,还请姐姐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动怒。”
沈寺卿点点头:“不错阮娘儿说得对,今日早朝,皇上已经允了鸿胪告老还乡的折子,如今我是鸿胪寺的寺正了。”
这和提柳氏为平妻有什么关系?
妾乃贱流,可通买卖。
柳氏那贱人做了平妻,她还怎么去威胁宫里那个贱人生的贱种给自己的女儿找门好亲事?
“我能升任这从三品鸿胪寺正,你以为真是我能力出众?”
沈寺正望着李氏道:“阮大人辞官之前,上奏的折子上,继任的人选写的是姜寺卿的名字。”
他是右寺卿,他的对手就是身为左寺卿的姜大人。
今日早朝突然这个大饼砸到他头上,本来还反应不过来,但皇上在散朝之后单独召见了他,君臣二人相谈甚欢,于朝政见解上,他们很多观点都不谋而合。
期间皇帝提到沈时鸢,让他惊异不已。
但女儿都把青云梯送到他面前来了,没道理不抓住机会。
相应的,他也要给予回报。
玉芙宫——
沈时鸢拍了拍小猫的头,将袖子里杏色的手帕拿了出来,包在手掌上,一股浓郁的花香散发开。
她用手掌抚摸着小猫的头,令它发出舒服得“咕噜咕噜”声,懒洋洋地躺在主人地腿上晒太阳。
妙霞快步从外面走进来:“主子,已经透露给叶宝林,今日皇上会去皇子所探望四皇子。”
沈时鸢点点头,缠绕在掌心的手帕,被她扔在炭盆里烧了个干净。
春桃打开所有的窗户,一股冷风吹来,花的香气就消散于空气中。
“正好今日本宫让御膳房送了鸡米花来,也顺道去给他送个零嘴儿吧!”
她抱着小白猫起身:“念念,跟姐姐一起去好不好呀?你不说话,姐姐就当你答应了,一会儿要好好表现知道吗?姐姐会保护好你的。”
玉芙宫新养的小猫,名字叫念念。
入春之后,天气已经回暖了不少,但早晚温差大,沈时鸢还是有些畏寒的。
她肩上披了一件夹袄的素色披风,整个人显得素雅又娴静。
御花园里的春季花朵开得正艳,种类繁多,香气扑鼻,叶宝林觉得今日方女史送来的桂花宫缎都没那么香了。“主子,前头好像是珍昭仪娘娘的步辇。”
长烟提醒叶宝林,是想让她识时务一些,率先给珍昭仪问安,别不知死活的上前挑衅。
结果叶宝林身子一闪,就躲进了最近的假山中,她才不想给珍昭仪那个贱人请安。
“她怎么来了?”
叶宝林在暗处偷窥:“难道也是来偶遇皇上的吗?”
“应当不是。”
长烟回道:“满宫的人都知道,大公主、二皇子和四皇子极喜欢珍昭仪,珍昭仪对几位小主子也颇为上心,经常带些小吃食送来皇子所,想必今日也是如此。”
珍昭仪哪里用得着窥视帝行,她本就得宠,又与皇后等人交好,只要她想,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来找皇帝。
不似叶宝林,因为不是皇帝喜欢的嫔妃,想知道皇帝的行踪,只能偷摸着去买消息,再装成偶遇,以此来博得皇帝的临幸。
“哼!”
叶宝林才不相信珍昭仪有这么好心,一双眼睛淬了毒一般:“她是个惯会伪装的,说不定之前装成和四皇子关系好,为的就是接近皇上,这宫里哪有什么真正纯良的人?”
谁说没有的?
永安宫主位那位良妃娘娘就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入宫数十载,从不与人交恶。
对上恭敬,对下和气,因此皇上才说她品行好,封了四妃之一的良妃。
可见后宫也不全是你害我,我害你就能走得长久的。
可这些话,长烟是不敢同叶宝林明说的,只敢在自己心中腹诽。
“那不是珍昭仪养的猫吗?怎么在这儿?”
宫人突然指着从草丛里跳出来的一只雪白的小奶猫,因着可爱还逗弄了两下。
小白猫却是不理那小太监,围着叶宝林的脚边转来转去,还开心的甩着尾巴。
恶毒的念头一涌上来,就怎么都按不下去了,疯狂的滋长蔓延着。
“你们都退下吧!”
“主子?”
“退下!”
叶宝林突然哭起来:“有珍昭仪在这儿,还有我什么事儿?你们都想在这儿看我的笑话吗?”
这话说得,委实没有谁敢接她这句话。
他们都是伺候叶宝林的奴才,哪里敢笑话自己的主子?
但叶宝林这个主子,哭起来听不进任何人说的话,众人只当她是被珍昭仪打击到了,想一个人静一静,便都只能无奈退去。
四下无人,叶宝林看着围绕着自己开心蹦跳的小猫,越发觉得像极了可恶的珍昭仪,随即一脚将小白猫踢出去好远。
小白猫凄厉地叫了一声,但因着在鲤鱼湖边,小猫摔出去的地方是湿软的泥土,并没有伤得很重,很快就爬了起来。
但小猫不懂和主人拥有同样气味的“主人”为什么突然打自己,瑟瑟发抖地蹲在原地,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发出委屈的“咕咕”声。
这残忍的一幕,被“偶遇”宋闻璟的沈时鸢看了个正着,她捂着嘴低呼了一声:“妙……妙霞,快点把念念抢回来,她会……她会杀了念念的。”
妙霞拉住想冲过去的珍昭仪,满脸的为自家主子不平:“皇上不是想知道奴婢主子为何要教训叶宝林吗?也许现在跟过去看看,就知道为什么了。”
“妙霞,别说了!”
沈时鸢推开她的手,看似脚步不停向前,实则灵活走位,拉着皇帝一路隐蔽的跟着叶宝林,红着眼眶道:“本宫已经没有保护好葱葱,不能连它的孩子也保护不好。”
宋闻璟被她说得一头雾水,但还是顺从地跟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是不是以为臣妾把念念当做葱葱养了?”
难道不是?
念念和葱葱长得不说一模一样,但起码是肉眼分不出太大区别的。
都是通体雪白的,乖乖的样子。
“过来是葱葱和内务府另外一只小白猫的孩子。”
她不是把念念当成葱葱,而是爱屋及乌。
沈时鸢仔细分析过宋闻璟。
小皇帝的小狗被张梓朱故意弄死之后,还被耀武扬威的扔在他面前。
可最后,小皇帝也只是将自己的“爱宠”丢在那,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宠物。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沈时鸢觉得宋闻璟的三观和自己还是有一定程度的相似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所有人都说她是蒋贵妃的替身,她却不相信的原因。
事实上皇帝也的确没让她失望。
如果皇帝喜欢找替身,那小葡萄被张梓朱杀死的时候,做为九五至尊的皇帝,想再养一条小狗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他并没有,而是将所有的爱好隐藏,精心布局,一步步将害死自己爱宠的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沈时鸢也不会搞什么替身梗来引起宋闻璟的共鸣,她要做皇帝一直以来想做却不敢随心所欲去做的事。
让他觉得,珍昭仪就是世界上另一个他,年少时被张太后,被张家牵制,身不由己的他。
鬼祟的身影一路到了玉芙宫的宫墙外,王德贵已经带着人走过去,只是脚步放得极轻,也想知道叶宝林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一把细小而弯的小刀从她袖子里滑了出来,斑驳的阳光洒下来,叶宝林举起手里的细弯刀朝小白猫捅去。
沈时鸢只觉得眼前一花,明黄色的身影如同离弦的飞箭,劲射而出。
“呯!”
“啊……”
“喵喵……唔唔……”
念念还以为自己的主人被伤害了,对着宋闻璟龇牙咧嘴的叫唤,被皇帝瞪了一眼,又浑身颤抖着缩在皇帝怀里,整个身子瘫软了。
“念念!”
沈时鸢大喊了一声,过来立刻伸直了脖子,耳朵动了动,然后两眼冒光的从宋闻璟怀里跳下来,直奔自家主人的怀抱。
叶宝林被一脚踢飞,手中的掌心弯刀脱落,被王德贵捡起来,呈于宋闻璟眼前。
刑部审讯凶徒时,会用弯刀割破他们的手腕和脚腕,再勾出他们的脚筋,一点点折磨他们,直到他们口吐真言。
那么问题来了,宋闻璟的后宫,为什么有妃子私藏这种审讯刑具,并且用在毫无还手之力的动物身上?
一瞬间,叶宝林的脸和张梓朱重合了起来。
“皇上!”
眼见着事情要败落,叶宝林痛哭流涕:“皇上,不是我……不是我……是珍昭仪,是珍昭仪陷害我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珍昭仪要惹怒我……臣妾……臣妾……”
“闭嘴!”
宋闻璟额角的青筋猛跳:“心思歹毒还满嘴谎言,朕亲眼所见你还要赖在珍昭仪头上,真把朕当成傻子糊弄了?王德贵,将叶宝林除服,贬为庶人,送回叶家去,顺便撸了叶阳在刑部的官职,朕永远不想再听到这家人的名字。”
这可比什么降位份、打入冷宫严重多了。
连累了家族,又被皇帝厌恶,送回家中的妃子,左右不过一条死路,没活头了。
沈时鸢摸着念念被踢的胸口,突然大叫一声,指着墙角:“那……那是什么?”
宋闻璟向后走了几步,抱住因恐惧而颤抖的沈时鸢,只觉得她和那小宠物一样的胆小乖顺,惹人怜惜。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王德贵对身后的几个太监挥挥手:“你们几个过去看看。”
被雪水冲刷过的泥土又松又软,褐色泥土中露出一截布料来,布料打结的地方因时间久远,已经散开,里面有暗红发黑的软体组织暴露在外。
几个太监走得近了,还闻到一股奇臭无比的气味,熏得他们差点没吐出来。
但圣驾在后,他们不敢失态,只能强忍着恶心将泥土挖开,拉出来一包发硬的包裹物。
“咦?”
春桃歪了歪头:“好像是咱们娘娘在新岁宴上穿过的那件衣裳。”
“不是咱们娘娘的。”妙霞观察了一会儿才道:“咱们娘娘穿的那件,领口有绣花,这件没有,应该是叶宝林穿的那件。”
发黑的衣裳依稀能看出来绣着的花瓣,而将绳结完全打开后,妙霞和春桃脸色煞白,捂嘴狂奔。
一直跑远了才扶着树干,吐得昏天黑地。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
从宋闻璟怀里哭出半个头,眨着一双无辜大眼的沈时鸢懵懂问道:“臣妾怎么好像闻着一股臭味?”
宋闻璟用自己的披风将她的头蒙住,遮挡她的视线,眼神冰冷的瞪着地上已经僵住,动也不敢动的叶宝林,咬牙切齿道:“他们发现了葱葱的内脏。”
怀里的人好不容易温顺下来,又剧烈起伏起来。
这样的珍昭仪,让宋闻璟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外戚专权,张太后把持朝政,压得他这个皇帝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张家人嚣张跋扈,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在前朝后宫都被受打压。
小葡萄是他养的第一个,也是最喜欢的宠物,每次张梓朱入宫,都要把小葡萄玩得只剩半条命。
那时候,他也是抱着王德贵这样哭来着……
那次,张梓朱更是杀了小葡萄,来看他的笑话。
从那以后,他再不敢表露出自己对喜爱之物的感情。
那时他势单力薄,护不住自己喜爱的。
如今他已是天下之主,所有威胁都不复存在,难道他还不能帮珍昭仪报仇,保护住她的爱宠吗?
“王德贵,送叶宝林出宫之前,就用她杀了葱葱的那把刑具,将她的脚筋挖出来,朕看她也需要体会一下葱葱临死前的痛苦。”
“是,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