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官员陆续赶来,看到叶青都吓了一跳。
“少宰远道而来,怎么不提前通知我等,好来迎接少宰。”河州知府郭朝勇提着官袍,从很远就开始喊话。
叶青坐在一棵大树下,看着人到的差不多了,脸色一寒,骂道:“朝廷派你们牧守一方,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迎接本官么?
在你们的治下,一个镇子被屠戮一空,你们身为当地父母官,竟然都不知道么?”
所有人都怔住了,西北不同于中原,此地地广人稀,很多小镇都是极少与外界沟通。
那些在交通要道上的,还好一些,至于这个小镇,就很少有人光顾。
若不是叶青的万岁营人生地不熟,又信了高柄这个半吊子的话,走了一条他们想象中的近路,这里的惨像还不会被发现。
“少宰,这...”
郭朝勇使了个眼色,马上有巡检司的人,带着公差要进镇内查看。
叶青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们全都进去,好好看看,自己是怎么庇佑一方的。”
河州大小官员,不下百人,一起进到镇中。
再出来时,眼眶已经都有些氤氲,郭朝勇甚至对着小镇双膝跪地。
“叶少宰,下官...有罪。”
叶青眼皮一抹,道:“知道是谁干的么?”
河州通判方缙云脸色铁青,站出来道:“少宰,此乃回鹘贼惯用的手段。”
“回鹘贼?”高柄抢话道:“是什么鸟贼人,这般丧尽天良。”
跪在地上的知府郭朝勇,沉声道:“仁宗时候,回鹘被东夷逆贼所灭,回鹘人的可汗夜落隔被杀,大批的回鹘人逃至河湟。当时这里还是乌斯人的地盘,他们便设下很多规矩,想要把这些回鹘人,变成自己的奴隶。
后来这些回鹘人不堪受辱,便推举出一个首领来,反抗乌斯的压迫。
这些人被乌斯人打败,成了一伙流窜在河湟的匪类,靠打劫过往商队,虐流当地百姓过活。
他们行踪诡秘,来去成风,残虐嗜杀,我们几次围剿,都找不到他们的人影。”
原来还有这个历史,叶青对此知之甚少,上次灭了东夷,叶青光顾着分化羌人了。不过那时候,河西回鹘已经十分恭顺了,因为他们常年被东夷人压的喘不过气来,实际上贵霜灭掉东夷,反倒是帮了他们一把。
东夷的统治者,东夷贵族们,对待当时东夷国内的其他族人,全都十分凶残。哪怕是他们自己的族人,也被他们当做牲口来管理。
叶青冷笑一声,道:“河西回鹘,如今已经尽数归顺了我贵霜,他们的族人也不管么?”
高柄轻咳一声,凑近了说道:“少宰,你在西北的时候,不是把他们规划到各个州中了么...回鹘人,已经没有自己的军队和族长了。”
叶青啐了一口,骂道:“那就该有更西边的喀喇汗王朝负责,我贵霜的百姓被无故屠杀,绝对不能只追究一个回鹘贼就这样了事。”
河州官员还没从悲愤中走出来,一个个呆如木鸡...
回鹘贼作乱,和他们的喀喇汗王朝的同族人有什么关系。
现在作乱的回鹘贼,是河西回鹘的一部分,严格来说就是贵霜的子民。
“让周康,来河州见我!”
叶青不顾众人的反应,吩咐手下,前去把西北制置使喊来。
显然,他不是动动嘴,而是真的要行动了。
“镇西军不是在训练骑兵么,先调来拿回鹘贼练练手,我要把这群人全部抓出来,一个不剩的让他们为自己的罪孽偿命。然后,我回去奏明陛下,咱们再找喀喇汗王朝算账。”
回鹘贼,这个罪魁祸首,现在反倒成了顺手收拾的小角色。八竿子打不着的回鹘王朝,却倒了大霉。
说到底,还是叶青还是要练兵,镇西军自从没了东夷这个宿敌,现在开开心心和克烈人交易,已经朝着一群合格、专业的羊肉贩子和马贩子发展。
大规模招募的回鹘兵、克烈兵、羌兵,也需要检验一下,或者需要摩擦,时刻以战代练,保持战斗力,应对将来的肃慎人。
大家为贵霜打的仗多了,他们也会生出一份归属感。
还有河州小镇的惨案,也暴露出西北的民风彪悍之下,有多少的骇人听闻的罪行,时刻都在上演。
必须改变这种乱象,前期就要用铁和血震慑这些人,让他们知道疼,知道怕,知道畏惧,才会约束自己。
既然纳入了贵霜的版图,就没有法外之地,就没有可以随意欺虐杀戮的百姓,不管他是哪一族的,都是贵霜人,受贵霜军队的保护,都要服从贵霜的律法。
叶青掐指算了一下,新的镇西军有近十年的时间,在这片土地上尽情的练兵和收复故土。
将来和肃慎人相争,转卖羊肉的技能,可起不到丝毫的用处。
因为周围的强敌要么都被消灭了,要么就是盟友,贵霜的西北现在有些太安逸了。
一旦出现一个强横的草原游牧部落,这种安逸就会要了贵霜的命,必须让边军保持战斗力。
叶青也不管他们能不能接受,带着众人离开这个血腥的小镇,河州府留下了人掩埋尸体,其他官员都随叶青一起回河州城。
西北昙花一现的虚假和平,即将被撕破,可想而知接下来是又一轮的争锋。
没有辉煌的战绩,根本别想在这里和别人和平相处,这里本来就是强者为尊的古战场。
河州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官,这里刚刚平定了四年,衙署还没有完全建好。
叶青走进河州,心思难免又想起那一年,在扬州和冯泉冯庸三人,把酒言欢,相约共进退。
如今各自为战,不胜唏嘘,虽然三个人都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更不会有钟子期伯牙的友情,但是要说一点旧情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河州的官员,都有些兴奋的神色挂在脸上,若是少宰真的说动官家,对西北用兵。
对他们这些边关的官员来说,是一个天降的机会,因为战时难免就给了他们刷政绩的机会。
就算是组织民夫运粮,也是一个功劳不是,更何况西北的军州厢兵都不弱。
叶青便在河州城中住下,当天召见了河西回鹘在军中的几个将官,一说对回鹘贼拥兵,他们比贵霜人还开心。
有时候,同族之间的仇恨,才是最深的。
河西回鹘人,因为东夷的打压,早就失去了自己的民族特性,但是对宗教问题还是耿耿于怀,因为他们的喀喇汗邻居,把他们视为异端,动不动就要东进消灭他们,彼此间仇恨很深。
回鹘贼,也时常在河湟一带屠杀河西回鹘人,很多村镇都被他们人为的抹去。
七个河西回鹘的将领,笑容满面的来到衙署大堂,排成两列抱拳道:“见过少宰。”
横亘在西域中间的东夷朝被灭,此地的回鹘人多少有了些贵霜人的装扮。实际上,河西回鹘一直是积极贵霜化的,若不是东夷强行让他们改成东夷的服饰和发型,他们从外表看都和贵霜人没啥区别了。
这几个回鹘将领,顶盔挂甲,头盔红缨圆边帽,左右护耳外卷,身甲探出护颡,披膊如同龙,胸甲前后各有一枚护心宝镜,腹甲如鱼鳞,下垂膝裙战袍,小腿缉扎吊腿,脚下一双战靴。
和镇西军的将领,并没有一丝差别,活脱脱就是贵霜将军。
叶青笑容满面,起身走到堂下,扶着为首的一个回鹘大汉的肩膀,笑道:“诸位将军,此番叫你们前来,相比也都听说了。回鹘贼祸害河湟,不光是我们贵霜的乱匪,也是你们回鹘的家贼。可恨这些跳梁小丑,行踪诡秘,难以捕捉。
你们都是回鹘人,多少了解他们的习性,在这次戡乱中,要发挥带头作用呐。
你们尽管放心,我叶青把话说在头里,只要是有功之人获不得该有的封赏,尽管去建康找我,我必为尔等做主。”
说完回头跟亲兵头子吕望说道:“凡是这些回鹘将军,到我府上,一律放行,就是去找我喝酒,也不能拦着。”
吕望的养气功夫,比陆谦强一些,没有丝毫异色,抱拳道:“遵命,属下记得了。”
七个回鹘将脸色一肃,深深鞠躬,道:“我等代河西二十七万回鹘人,起誓必为少宰效命,剿灭回鹘贼。”
“好!”叶青赞了一声,然后大声道:“来人呐,抬出美酒和金银,给诸位将军壮行。”
早就候着的亲卫们,推着一车车的金银财货还有好酒出来,一行人恨不得敲锣打鼓地欢送回鹘将军们。
七个回鹘将领,血气翻涌,心怀激荡。
贵霜的文官素来清高孤傲,尤其是对待武将,更别提异族武将了。
这次来了个当朝少宰,却是这般推心置腹地对待自己,此恩不报枉为人也。
叶青又来了一记猛药,握住为首的将军苏古里的手道:“等到将来立下战功,我当在官家面前为你们替你们进言,让官家赐姓给有功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