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
除了教授和瑶光，没人知道这是何方神物。
格尹希教授颤抖着声音，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叫道，“是拓扑学！！！”
拓扑学，不光是研究二维或者三维的几何图形或者空间，而是连续变形，是几何学与集合论发展出来的科目，是研究空间、维度与变换。这里的数学不再是限制于三维内，是四维、五维、六维……甚至更高维数。别说是在这年代，哪怕在21世纪，拓扑学仍然扑朔迷离。所以，即便是对格尹希这样的数学系教授来说，拓扑学也是不可探索的领域。
瑶光看着他笑，声音不响，却每一个字都足以震撼，“用方程组制造一个边长为1半径为1的莫比乌斯环，所处位置为x-y面，中心轴为（0，0，0）参数u在v从一边转动到另一边的时候，环绕整个环。我们将矩阵定义为[0，1][0，1]，边由在0≤x≤1的时候（x，0）~（1-x，1）决定。把九个点看做一个二次元的紧致流形，镶嵌入三维或者更高位数的流行中。然后……”
题目还没解完，就被格尹希气急败坏地打断，他不但声音变了调，连脸上的表情也扭曲了，“够了！”
于是，瑶光闭了嘴。
没人说话的教室，一下子清冷下去。
瑶光坐在第一排，大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教授的脸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只见格尹希脸色发青地看着瑶光，那表情像是见了鬼，他指着她，手和嘴唇都在颤抖，说了半天的你，也没你出个所以然。
不知者无畏，大家不知道拓扑学是什么，所以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言苟笑的教授能在瞬间风云变色。打个不恰当、却很好理解的比方，如果把数学比作盖世神功，一共有十层的话，那拓扑学就是最后一层。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却无师自通地练到了第十层神功，这能让这些大牛不惊悚么？
瑶光手一松，吧嗒一声，笔从她指间掉了下来。这动静并不大，却掉在了所有人的心尖上，在场的九十九颗心皆是重重一跳。
什么话也没说，却用最响亮的巴掌打醒了教授。
东方弱夫，这句话，恐怕格尹希从今往后都不敢再说了。
这个女人，太可怕！
格尹希觉得自己根本对不起教授这两个字，也没有颜面再留下来教书，于是，他沉默着将自己的东西整理起来。他最后看了瑶光一眼，然后黑着脸，连招呼也不打，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情况发生的时候，奥利弗还站在讲台上，不知所措地扔了粉笔头，转头望向瑶光。
瑶光一脸无辜，耸了耸肩，然后双腿一伸，也站了起来。
在这个教室里，她的身高是最矮的，但是她的气场却是最强大的。
上课第一天，就能把教授气走，也绝壁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众人看着她的背影，没人说话。
瑶光转身将笔和纸还给原主，纸上干干净净的，一个字也没有，铅笔上倒是还留着她指间的一股清香。想到自己的笔刚刚在她手中转动，男同学不由脸上一红。
但，瑶光却没有看他，而是潇潇洒洒地走出了教室，扔下一群已经完全懵逼了的德国人。
沉寂了五分钟之久后，教室里才爆发出一声，“搞什么啊？”
***
见一干朋友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赫尔曼放下测量工具，低头看了眼手表，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惊讶。这才下午两点，怎么就下课了？
疑惑才闪过脑际，就远远飘来了彼得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却始终离不开一个人。
听见蒋瑶光这个名字，再仔细一推敲，赫尔曼心中瞬间有了数。
气走教授这种事，虽然不可思议，却也在情理之中，那个女人本就是锋芒毕露的类型。
赫尔曼继续手中的活儿，直到朋友们走近，这才抬头打了个招呼。
发生了这种奇葩事，彼得哪里藏得住，见了好友就想说，不料却被弗朗茨一把拦住。
弗朗茨眯着一双绿眼，上下打量赫尔曼一番，问，“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下，补充道，“和蒋瑶光有关。”
赫尔曼回视，语气平静地问，“她又做了什么？”
滴水不漏的表情，不过，弗朗茨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仍然盯视他，同时嘴里道，“她给教授出了一道题。”
赫尔曼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弗朗茨道，“没人能解，教授也不能。”
哦？又是九宫八卦阵吗？
赫尔曼扬了扬眉头，毫不掩饰地露出自己的兴趣，问，“什么题？”
“一道看似简单，却很复杂的数学题。”
赫尔曼放下手中的活，追问，“你说。”
于是，弗朗茨把题目重复了一遍。
赫尔曼眉头一皱，但仅仅只是一瞬，又展开了，眼中闪烁着光芒。
弗朗茨道，“你能解。”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赫尔曼点头，“能解。并不难。”
弗朗茨灼灼的目光紧盯着他，“怎么解？”
赫尔曼道，“用莫比乌斯环解，这是一道拓扑学的题。”
弗朗茨还没开口，旁边的彼得就已嗷嗷地叫了起来，“果然是天才！学校还请什么教授，直接让你来教我们不就行了。”
本来，弗朗茨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赫尔曼答不出。答不出，就说明赫尔曼和他们所有人一样，都只能膜拜女神。但，当他听到对方清楚地说出这两个专业词的时候，心中的希望瞬间土崩瓦解。以前，他恨父母没把他生在一个富裕的环境中；现在，他恨父母没把他生成一个天才。
弗朗茨笑了起来，绿色的眼眸中流过一些复杂而又深沉的情绪，“果然还是只有你，才能解她。”
赫尔曼一怔，随即又释然。把瑶光比作一道题，倒也贴切。她是赫尔曼这辈子遇到过最难解的题，比三维更复杂，就像那些神秘无尽的四维空间，随时会变，永远没有一个固定的答案。
***
六点，晚饭时间。
瑶光刚走进食堂，就听到有人在叫她。转头一看，叫她的人是奥利弗，旁边还坐着密歇埃尔一干人等。
看见她看过来，密歇埃尔立即热情地挥了挥手，道，“瑶光，过来这里坐。”
今天之前，除了蒋建镐，没有人主动招呼过她。但是，时间在走，人在变，敌视只是因为不了解，因距离产生的猜忌。就像二哥的朋友马提亚斯说的那样，日久见人心，人们总是不由自主地膜拜一切强大的人和物。
瑶光脚步一转，走了过去，他们立即给她让了一个位置出来。
密歇埃尔问，“你要吃什么？我帮你去拿。”
瑶光毫不客气，“鸡肉烩土豆。”
密歇埃尔笑嘻嘻地起身敬了个礼，然后，屁颠颠地给她拿吃的去了。
奥利弗神秘兮兮地凑过脸，道，“你听说了吗？”
瑶光一脸莫名，“什么？”
奥利弗道，“据说，学校要暂时取消数理课。”
瑶光淡淡地哦了一声。
奥利弗问，“你知道为什么？”
瑶光扬眉。
见她不接话，奥利弗只好自问自答，“因为教授被你气得主动辞了职。”
哈。这么玻璃心！
奥利弗忍不住伸出拇指给她点赞，道，“我从小被数理老师虐到大，今天，你终于替我出了口气。”
旁边立即有人纠正，“是替我们。”
奥利弗道，“看着教授吃瘪的样子，就两个字，好爽！”
瑶光微微一笑。虐教授这事，不是她本意，可谁让他小看中国，而偏巧她又小心眼，所以就给了他一点颜色看看。没想到，教授脸皮这么薄，居然一气之下，辞职不干了。
瑶光问，“学校会请新的老师吗？”
奥利弗摇头，“目前掌握的情报还没有。不过，将来就不知道了。”
说了几句，密歇埃尔回来了，托盘里放着满满一盘子，旁边还有一瓶啤酒。
瑶光皱眉，“这么多？”
密歇埃尔道，“今天在厨房帮工的是汉斯，我和他说，这是替女武神拿的。他二话不说，又给我加了一勺。”
汉斯就是数学课坐在她后面那排，借给她笔和纸的那位。
“对了，瑶光，那支笔你是怎么转起来的？”
瑶光拿着刀的右手一顿，随即将刀顺时针方向转下去，又逆时针方向转上来，道，“像这样？”
大家只觉得一阵刀光剑影，眼花缭乱的，瞪圆眼睛也没看清楚到底是怎么转起来的。
最后，密歇埃尔叹了一口气，总结性地道，“果然是东方女侠，厉害厉害。”
被一群雄性动物包围，瑶光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吃饭喝酒的动作照样平稳流畅。
奥利弗举起自己的啤酒，对瑶光道，“敬你。”
瑶光问，“敬我什么？”
“打败教授，荣登我班数学第一人。”
瑶光笑了起来，拿起啤酒杯喝了一口，正想说什么，这时，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抬头看去，进来的人是彼得、弗朗茨、赫尔曼一行，和密歇埃尔、奥利弗不是一路。
见她放下叉子，密歇埃尔立即狗腿地递去餐巾。
瑶光在嘴上抹了抹，然后起身。
奥利弗问，“你去哪？”
瑶光嘴角一勾道，“挑战本年级数学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