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天尚未破晓，瑶光已经起来了。她的睡眠向来很浅，现在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更是睡不着了。
艾希留下过夜，在她床边打了个地铺。他侧卧着，面对着她，双目紧闭，呼吸均匀，显然还沉浸在睡梦中。昨晚，他信誓旦旦地说要一辈子守候她，直到生命终结，就像一条忠心耿耿的小狼狗。
看着他的睡颜，瑶光嘴角轻扬，微微一笑，眼底反射出来的尽是温柔。在这满是阴谋诡计的浮世中，本该各自安好，却有人愿意不离不弃，这样的感情何尝不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奢侈？
捞起一件睡袍披在身上，瑶光翻身落地。踮着脚，像一只猫，动作轻盈而灵巧，走出的每一步都悄无声息。来到窗台前，拉开厚实的布帘，月亮仍在天空上高高挂着。今天是满月，很大一轮，把整个天空都映出了银灰色调。
打开玻璃窗，让月华洒进屋内。伸出手，一簇光芒悄然落在上面，仿佛一把银色的剑，刺入掌心。她下意识地握起手，空空的，什么也没抓住，可当她松开手，月光却仍然静静地躺在手心里。握住的时候一无所有，松开才能得到一切，世界万物皆是这个道理。
一阵风从敞开的玻璃窗吹了进来，卷起纱帘，拂过她的脸，冰冷的空气顿时席卷了整个房间。
她靠在窗台上，抬头望着布满繁星的天空，极夜时期，太阳迟迟不愿升起。没有阳光的普照，这世界清冷而萧瑟。
艾希被冷风吹醒，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么一抹沉寂孤单的身影。
月光落下，将瑶光的背影拉的修长而纤细，裸露出来的肌肤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显得苍白而透明。
艾希低低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这一刻，他不确定这究竟是瑶光，还是误闯人间的仙子。
听到他的声音，瑶光转过身，面向艾希。背着光，看不清她的脸，却能看到她那副窈窕玲珑的身姿。月光隐隐折射出睡袍底下的身体曲线，半遮半透，带着无尽的诱惑。她的一头黑发，一半散在腰间，另一半垂在胸口，合着胸口那令人遐想的风景，真是勾人心魂。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艾希听到自己的心被攻陷的声音，心脏跳得飞快，这一刻，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手一撑地，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大步奔向她。
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手圈住她的腰，艾希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嘴唇印向她。没完没了的等待，让他努力克制着的冲动一下子如同爆发的山洪，势不可挡。
他在这方面本就没有多少经验，再加上这感情来的突然，让他接吻的动作显得粗鲁又唐突。
瑶光没有推开他，只是任他亲吻。
艾希狠狠地发泄出自己的情绪，不想就这么结束，但对方是瑶光，他对她还是有所忌讳。冲动过后，只能松了手。虽然停止了亲吻，心中却还是有所不甘，所以他轻轻咬住了她的嘴唇。贪恋她的味道和气息，不舍得离开，咬住她唇瓣的牙齿一寸一寸的松开，直到完全触碰不到，失落一下子涌上他的心尖，让他心情瞬间颓丧。
瑶光伸手擦过自己的嘴唇，用力抿了一下，抬眼望向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地笑骂道，“臭小子，下次和女人接吻时，不要这么用力。这不是行军打仗，并非越用力越好。”
艾希凑近身体，死皮赖脸地道，“没经验，要不你教我？”
瑶光头一歪，让他扑了个空，道，“我不是你的爱情导师。”
艾希反驳，“是你教会我了爱。”
瑶光觉得好笑，“一个谁都不爱的人，怎么可能教会别人爱。”
艾希眼中闪过失望，随即又问，“那赫尔曼呢？你也不爱？”
瑶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头望向窗口，目光飘忽。
艾希心有不甘，一把抓住她的双臂，用力地晃了晃，气急败坏地道，“回答我。”
瑶光被动地看向他。
艾希追问，“瑶光，告诉我，你爱他吗？”
瑶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建立的那个世界里，不能没有他。”
艾希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那我呢？你的世界里有没有我？”
英俊的面容因彷徨焦虑而扭曲，一双莹莹碧眼中倒映出的是她的身影，而展现出的却是殷切和期待。仿佛在说，瑶光，别这么绝情，给我一线希望吧。
瑶光那颗硬如磐石的心，顿时软了下去，轻轻地道，“有。”
等来他要的回答，艾希的心没有放松，反而剧烈地跳动起来。他闭了闭眼睛，揽住她的肩，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他苦笑，地狱和天堂只是一念之隔，而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不过就是她的一句话而已。
他吻了吻她的头发，“不管前途多么艰难，我都在努力靠近你，所以，请你不要丢弃我。”
瑶光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激荡的情绪，除了一丝震撼，还有心动。对他，并非无情，三年的陪伴，他已在她的心里。只是，她心里还装着其他的事，以至于对他的喜欢也变得微不足道。
瑶光叹息，闭着眼睛，在他肩上靠了一会儿。如果不是生在这个年代，她不是蒋家三小姐，也许她会给他机会。可这样，他们也不会以这种方式相遇，没有救赎、不曾依偎，又何来的信任和贪恋？所以，这世上根本没有也许的存在。
沉寂了一会儿，瑶光推开他，道，“五点了。”
“那又如何。”
瑶光，“军校晨练六点开始，不能迟到。”
不舍，却也没辙。
“今晚……”
瑶光打断道，“从哪来回哪去。”
“瑶光。”他眨着一双绿眼睛，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狼狗，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就再一个晚上，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瑶光扬眉，“做什么都行？”
他用力点头，一句是的说得斩钉截铁。
瑶光，“去色。诱一个女人。”
艾希的脸顿时垮了。
“打死不去。”
瑶光，“那就回你的集中营去。”
艾希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沉寂得像黑夜，瑶光没理他，径自转身。将头发编成一条麻花辫，盘在头顶，然后脱下睡衣，换上了军装制服。
他僵着脖子看她的一举一动，心中充满了纠结和无奈，一阵挣扎，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你要我色。诱谁？”堂堂一个指挥官，还要出卖色相，这事不论谁提起，都难逃被他一枪爆头的厄运，偏偏开口的人是瑶光。所以，只能咬牙，认了。
瑶光道，“格雷特.戈特曼。”
“是谁？”
“安娜的闺蜜。”
“安娜？”他脑中灵感一现，脱口道，“是昨天推你的那个。”
瑶光点头。
“为什么要我勾引她的闺蜜？”艾希一脸不解。
瑶光就四个字，“栽赃嫁祸。”
艾希道，“什么意思？”
瑶光，“暗杀日本大使后，必须有人来背这个黑锅，我需要一个人在必要的时候出来落井下石，一个和安娜亲近的人。”
艾希顿时懂了，“你要我做到哪一步？”
瑶光道，“对你言听计从。”
艾希，“如果她不上钩呢？”
瑶光摸了下他的脸，“艾希，你记住，你有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艾希自嘲地苦笑，颠倒众生，却走不进你的心里。
瑶光道，“只要你能完成这件事，我就让你在我房间里住下，一个月也可以。”
诱惑太大了，艾希内心又是一阵激烈地挣扎，想到可以和瑶光同屋而眠，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所畏惧。
他无奈的退让一步，“瑶光，你真是我的劫难。”
瑶光冲着他莞尔一笑，“静待佳音。”
***
晨跑结束，瑶光去餐厅吃饭，她一进餐厅，众人的目光便落到了她身上。
瑶光脚步一转，走向密歇埃尔和奥利弗等人，这是她的战斗群，她的兄弟。
见女武神前来，有人立即起身给她腾位置，奥利弗等她坐下后，去给她倒来一杯水。..
瑶光端起来喝了一口，差点被烫到，眉头一皱，道，“热水？”
奥利弗隐晦地道，“女孩还是喝热水的好。”
瑶光扬了扬眉，没有反驳。
忍了一会儿，密歇埃尔终于忍不住了，问道，“瑶光，你还好吧？”
瑶光，“为什么不好？”
“那个……”密歇埃尔欲言又止。
瑶光给面包抹上黄油，又想抹果酱，不料，奥利弗先她一步，把果酱瓶给抢走了。
见她看向自己，奥利弗把猪肝酱推了过来，道，“吃这个吧。”
瑶光放下刀叉，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
“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
见奥利弗期期艾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密歇埃尔终于在一边看不下去了，插嘴道，“猪肝补血。”
啊哈。瑶光瞬间了然，戏谑地望向奥利弗，没想到这窝直男营里还有暖男。
奥利弗被她这一眼看得脸红耳赤，讪讪地解释道，“我有三个妹妹。”
瑶光道，“通常我不吃这玩意，但我给你面子。”
密歇埃尔围着瑶光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一番后，啧啧地感叹道，“瑶光，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女人啊！”
瑶光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我不是女人是什么？”
“所向披靡的女武神。哈哈。”
瑶光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横空抛出一句，“所以你们的女武神都不会来月经的么？”
“瑶光！”
冷不防，被她调侃了一句，几个大男人的脸上都是一红。
“瑶光，你太不含蓄了。”
“是啊，你好歹是个女人。”
瑶光呵呵一笑，“一群糙汉在我面前打嗝放屁的，也没见你们矜持，还指望我装什么大家闺秀？”
一句话把众人堵的半天说不出话，只能给她竖起大拇指。
大家相互开了几句玩笑，奥利弗突然正色道，“瑶光，你真的不会游泳吗？”
瑶光点头，“从小的心魔。”
几人一听，顿时来劲了，八卦地追问，“为什么？小时候发生了什么？”
瑶光简单粗暴地道，“掉在水里差点淹死。”
奥利弗，“你不是大总统之女么？难道没有保姆在一边看着吗？”
瑶光没有隐瞒，“我是养女。”
密歇埃尔继而又问，“那测试怎么办？”
瑶光一脸淡定，“这不是有月经护体么。”
这神回答让密歇埃尔一阵头晕眼花，“这个，这个就不会结束了吗？”
瑶光，“会啊。”
密歇埃尔，“到时怎么办？”
瑶光，“到时候再说。”
密歇埃尔一脸认真地道，“学吧。游泳其实很好学的。”
瑶光眼光流转，“你教我呀？”
一句好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瑶光面前，挡住了前方的阳光。
瑶光抬头一看，呦呵，来的人，是教官诺曼。
跟着诺曼走出餐厅，瑶光双手负背，站着一个军姿，等他开口。
诺曼问道，“你例假什么时候结束？”
瑶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扬起了一边的眉头，带着几分玩味地望向诺曼，嘴角略带着向上弯了弯。
本是很正常的一句问话，却在她这个表情的作用下，变得莫名暧昧。
毕竟是个尴尬的话题，军校也从未有过女兵的前例，所以处理这事，诺曼经验不足。他干咳一声，“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接下来训练该怎么进行。”
瑶光道，“还有三天。”
诺曼道，“三天后，你早上七点到游泳馆报道。”
瑶光，“我不会游泳，教官，您准备教我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女生的游泳训练八点开始，七点到八点有一个小时的空档，诺曼说这话，摆明了就是这个意思。
瑶光见他不说，不咸不淡地又道，“多学会一项本领，弱点就少一样。我要是你，就不会给自己想压制的人变强大的机会。”
诺曼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她，一双晶亮幽深的黑眼睛仿佛装着万千星辰，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除此之外，还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在里头。看到她的这个神情，他瞬间就明白了她想要表达什么。在布罗肯山脚下的农庄里，他怎么对付她的，她可都还记着，一直没忘记呢。
这可真是一个眦睚必报的女人！
诺曼有些无奈，最终还是退让一步，“你不是我要压制的人，而是……”
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当初给她一点教训，是因为她不把他放在眼里，挑衅了他的男人尊严，说到底还是出于对她的喜爱却又得不到正视的恼羞成怒。他同时也清楚，纵使军校里有不少爱慕她的人，但他们一个个，包括赫尔曼，也包括他自己，再喜欢也只能远远地观望她，不敢真的靠近。因为他们和她之间有一条越不过的界限，那里埋满了地雷，肆意妄为地踏入，就是被炸得粉身碎骨。..
瑶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追问，“是什么？”
诺曼收回心神，把刚才没有结束的话说完，“我的学生。在战场上，少一个弱点，就多一次生存下去的机会。”
瑶光道，“这话听上去冠冕堂皇，让我没法说不。”
诺曼纠正道，“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