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伤势过重且愈合缓慢的缘故,少女迎来了漫长的休养时间,光是保持平衡站起来,已经耗费了她大半的精力。少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不该躺这么久,按照常规来说,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恢复的七七八八,可是眼下的环境出了问题,让她感觉不到自己本应拥有的力量。
按照这个身体留下来的习惯,少女试过打坐结印,也确实有未知的存在丝丝缕缕滋润进躯壳,但是不消片刻,她能感受到经脉中剧烈的刺痛感,甚至四肢一度变得像石头一般僵硬,少女不得不放弃了这样的行为。
漫长的养病期让少女内心越发不安,除此之外,时不时出现的名为“童磨”的男人也相当难缠,她不得不对周围的一切保持警惕,谨防出现什么意外的变故。
少女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先出现问题的,是日常来照顾她,并且不断重复少女应该和童磨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女仆。在女仆的眼中,少女变成了傲慢又不识抬举的存在,这样的女人是根本配不上自家善良慈悲的教主的,所以女仆决定来做这个恶人。
在某个傍晚,少女照常接过了充当晚餐的清粥,几乎在端起碗的那一刻,少女嗅出了清粥里有些突兀的辛辣气味,她当即放下了碗,准备继续闭目养神,而负责照顾少女的女仆拉住了前者的衣袖:
“您为什么不吃呢,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有稍微有一些不太饿,先放着吧,谢谢你。”
“但是你不好好吃饭的话,教主大人会是会难过自责的。”
女仆一边说话一边强硬的拽过少女的衣领,试图将手中的白粥给后者灌下去,丰富的战斗经验让少女避开了女仆的动作,她借力夺过那碗白粥,直接朝窗外扔去。也差不多是在一个时间,少女感受到了童磨走过来的震动。
卧室门打开的刹那,女仆惊恐的俯下身,少女则微微皱起了眉头。
见惯了人类丑恶的童磨,几乎一个照面就明白了卧室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用既难过又是失望的表情看向女仆,轻声问道:
“为什么要如此呢?你……明明清楚,千手小姐是我的心上人。”
“但是大人,这个女人根本配不上您,她是如此的不知好歹,一直在蔑视您的心意。您明明是高贵的神之子,怎么能被这样糟糕的女人侮辱染指呢?”
“好了,不要说了,我不允许你这样说她,你离开这里吧。”
“不不不,大人!求求您!求求您不要赶我走!”
女仆疯狂的跪在地上磕头,木质地板被染上了几分血红,童磨却故作不忍的撇过头。
发觉磕头没有效果,女仆懊悔的向前扑,试图抓住童磨的衣摆,最后落进手里,只有一片冰凉的空气,女仆张口再度求饶,没等发出声音,另有两名健壮的仆妇上前,将女仆硬生生地扯离卧室。
离着老远,童磨依旧能听见女仆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挥手驱走了其他教众和侍从,接着他曲腿坐在地上,一手撑住下巴,笑眯眯的打量着少女:
“呐呐~千手小姐,你待在这里应该很闷吧,再过几天就是夏日祭,听说届时还有西洋术法表演,千手小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走走呢?”
一听到“夏日祭”几个字,少女的脑海中隐约闪过些什么,但是她不敢仔细去回想,而是若无其事的对着童磨点了点头:
“可以,但是我估计走不了多远。”
“没关系的,如果牵手小姐感到不舒服,我可以背着千手小姐哦。”
“……那就麻烦你了。”
虽然很想直接回绝童模的提议,但是眼前的“男人”不能用常规去判断,少女担心对方又会趁机搞出来别的事情,再加上眼下她处于他的掌控之下,她不得不虚与委蛇。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童磨以不打扰少女休息为借口拉开了门,在男人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浓烈的血腥味顺着他的袖摆飘荡出来,那是比初次见面时,更加浓郁的味道,少女不由得咬紧牙关。
这个“男人”只在太阳落山后才出现,这种味道……他平时都在做什么?
本能向少女发出警报,她提高了防备意识,连睡觉时也不敢睡得太深,只敢浅眠。
又过了几天,少女迎来了童模口中所说的夏日祭。
为了方便出行,童磨特地脱下他那身教主装束,换上一件宽松的浴袍,同时为少女安排了一件精致的和服。
在童磨按照故事中所说,打算亲手为少女插上发簪时,却被对方委婉的拒绝了。少女同样拒绝了其他打算帮忙的仆妇,照着镜子,她简单的给自己扎了一个高马尾。
在梳好头发的时候,少女看着镜子里不断摇摆的高马尾,恍恍惚惚又看见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有着蓬松卷曲的黑色长发,白瓷一般的肌肤,至于对方的脸,少女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刺痛感传来,少女不得不停止了追索,她转过身,礼貌的对着童磨点了点头,后者歪头一笑,强硬的牵起了少女的手。
焕然一新的两人漫步在繁华的街道上,从未见过的舶来品分散了少女的注意力,她差点忘记了自己是跟着谁一起出行,指着一个西洋音乐盒,张口打算喊出某个名字,可是在即将发声的时候,她又想不起来自己要呼唤谁。
童磨颇感兴趣的观察着少女的种种变化,在他学路上的普通男人,为少女买下音乐盒和同款的西洋发饰后,后者只是微笑着接过,放进随身携带的小手包里,看向童磨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两人来到一株被当地人称为“御神木”的参天古树旁时,少女略微有些呼吸急促,童磨“善解人意”的说自己要为千手小姐准备礼物,让少女先留在原地休息。等到原地只剩下少女一个人时,御神木表皮骤然浮现出一张苍老的人脸,那嘴唇一张一合,发出了普通人类绝对听不到的声音:
“是……森鬼大人?太好了,您还活着呀。”
明明是话本里才有的奇诡场面,少女并不觉得惊吓,反而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抱歉,我有些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所以你是?”
“原来如此,看来森鬼大人也有着非同寻常的经历啊。失礼了,老朽和森鬼大人一样,是从草木里诞生的妖怪,只是不像森鬼大人那么强大。很多年前的平安时代,老朽曾蒙受森鬼大人的恩惠,才得以活到如今。在大人您和酒吞大人、茨木大人那样的大妖怪一样离开现世后,厉害的妖怪越来越少了。”
树妖思索了一阵,慢吞吞的开口,
“后来现世出现了不少奇奇怪怪专门吃人的家伙,那些家伙天生恶臭难闻,和我们妖怪根本不是一类,也跟真正的鬼族不同,却被人类冠以鬼之名号。说起来,森鬼大人,您可千万要小心,您身边的那个家伙同样不是人类,和那些食人鬼是一样的存在,您——那个怪物回来了,老朽之后再来找您。”
话音未落,人脸隐没进树皮之中,少女有心再问些话,顾虑到即将出现的童磨,只得忍下来收拾好情绪。
童磨确如树妖所言,从人山人海里朝少女走来,他露出一个颇带孩子气的笑容,将怀中的盒子推到少女面前,而后耍宝似的打开了盖子:
“快看,千手小姐,都是你喜欢的点心哦!”
看着满盒子的桃子点心,少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捻起一个放进嘴里,恰到好处的清甜在口中弥漫开,确实是十分美味。
不对,不对。她喜欢的,应该是比这个更加甜蜜的味道。
童磨忽然伸手托住少女的脸颊,徐徐凑到后者的跟前,天生异彩的眼眸在烛火和星光照耀下,闪烁着近乎梦幻的光芒:
“太好了,我没有买错,千手小姐果然很喜欢桃子吧。”
收拢装满桃子点心的盒子,少女下意识勾了勾嘴角:
“嗯,确实很喜欢。”
夏日祭晚上本来还有盛大的烟花表演,可惜因为体力原因,少女并没有看到,而是提前回去休息。
之后又是漫长的休养时间,照顾少女的仆妇换了个人,每天近乎催眠般在少女面前喋喋不休,说着自家教主是多么举世无双绝无仅有,少女应该早日养好身体,跟教主成婚生子。
但是那家伙明明是教主,那身打扮也像个僧侣,僧侣怎么可以结婚呢?这么做难道不是对于神明的亵渎?
少女曾经隐晦的向仆妇们表达过这样的疑惑,女人们却不约而同的表示,能够为教主大人诞下子嗣,乃是她们的荣幸,她们又怎么会觉得难以接受呢。如果说有亵渎,那也是她们亵渎了教主大人。
这话少女没法接,她只能继续装成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又一个月之后,少女难得可以自由活动,夏日祭上见过的树妖不知从哪找到了她的踪迹,它将自己缩小成巴掌大,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翻窗子进卧室,拉了拉闭目休养的少女的衣袖:
“森鬼大人,森鬼大人,快醒醒!”
“……是你?有什么事吗?”
“森鬼大人,那个怪物在忙着吃人呢,现在是我们离开的最好时机,我们走吧。”
悄无声息的坐直了身体,注意到同一个房间的仆妇睡得很沉,少女疑惑地挑起一边眉毛,悄声问道:..
“等等,你说什么?那个家伙……他在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