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降妖多年,从未见过真正的僵尸。
前年埋下的尸体突然破土而出,青黑爪子直掏心窝。
他狼狈翻滚躲过,腰间荡魔令却突然剧烈震颤。
这专克鬼怪的令牌,竟对僵尸产生前所未见的反应。
僵尸转动脖子,腐唇开合:“法器...有趣...”
陈峰惊觉:这僵尸不但能言,似乎还认得道门法器。
沉重的土腥气猝然撕破了夜风,浓得几乎令人窒息。陈峰猛地顿住脚步,后颈汗毛根根倒竖,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恶寒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太熟悉这种味道了,那是深埋地底、不见天日的腐烂与阴湿混杂的气息,是死亡本身散发出的、最原始的警告。但这一次,味道里还裹挟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粘稠的尸臭,浓烈得如同实质,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
“不对……这绝不是寻常的阴魂怨鬼!”陈峰心中警铃大作,多年与无形邪祟周旋磨砺出的本能疯狂示警。他腰间的荡魔令,那枚温润如玉、曾无数次在鬼气森森中为他指明生路的令牌,此刻竟像个受惊的活物,在他贴身布袋里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隔着布料都能清晰感受到那股突兀的震颤,仿佛一颗骤然加速的心脏。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前方几步远、一块微微隆起、覆盖着稀疏枯草的新土包,毫无征兆地爆开了!
“轰!”
没有预兆,没有声响由弱渐强的过程,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炸响。泥土混杂着湿冷的草根碎石,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掀飞,劈头盖脸向陈峰砸来。烟尘弥漫中,一道扭曲僵硬的身影,裹挟着刺鼻的腐臭与地底深寒的土腥,直挺挺地从那破开的墓穴里弹射而出!
月光惨白,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勉强勾勒出那怪物的轮廓。破败不堪的深青色官袍,早已被泥土和尸液浸染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紧紧裹在干瘪僵硬的躯体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水潭底淤泥般的青黑色泽,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最令人胆寒的是那双手——十指干枯如鸟爪,指甲却异常地长而尖锐,泛着青黑的金属光泽,犹如十把淬了尸毒的匕首。
那东西甫一落地,僵硬的脖颈便发出“咔吧”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颗覆盖着稀疏枯发的头颅,竟以一种活人绝对无法做到的角度,猛地拧转过来!两点浑浊不堪、深陷在干瘪眼窝里的暗红光芒,如同两盏来自幽冥的鬼火,瞬间锁定了陈峰的位置!
“嗬……”一声拉风箱般漏气的嘶哑低吼从它腐烂的喉管深处挤出,带着浓烈的尸臭喷吐出来。
陈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僵尸!这绝不是志异小说里那种蹦跳迟缓的蠢物!那股扑面而来的凶戾、蛮横、仿佛要碾碎一切生机的纯粹死亡气息,几乎让他窒息。他降妖除魔多年,符箓镇鬼、桃木驱邪,什么样的阴魂厉魄没见过?但眼前这具从土里硬生生爬出来的、散发着浓郁土腥与尸臭的“实物”,却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这是活生生的、会移动的死亡本身!
念头电转间,那僵尸动了!
它的动作毫无征兆,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迅猛。没有助跑,没有屈膝,那具青黑色的躯体竟似被无形的巨力猛地向前一推,裹着腥风,直扑陈峰!两只干枯的利爪,指甲在惨淡月光下反射着致命的幽光,如同两柄精准的夺命钢叉,一上一下,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直掏陈峰的心口与咽喉!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生死关头,陈峰身体里那些无数次从鬼门关前挣扎回来的记忆碎片瞬间被激活,压倒了恐惧的本能。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任何术法符咒,求生的欲望化作最原始的反应驱动着身体。腰腹核心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被抽掉骨头般,硬生生向后仰倒,同时双脚狠狠蹬地,身体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狼狈不堪地向后翻滚!
“嗤啦!”
刺耳的裂帛声响起。尽管他已经拼尽全力闪避,那僵尸尖利如刀的指甲尖端,还是险之又险地划破了他胸前的粗布衣襟。布料应声撕裂,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道瞬间透入肌肤,如同冰锥直刺骨髓,激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一瞬。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指甲尖端残留的泥土和腐烂组织的腥气。
后背重重撞在一块冰冷的硬物上,是半截埋在土里的墓碑棱角,撞得他眼前金星乱冒,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手脚并用地向侧面再次翻滚,拉开距离,这才看清自己刚才的位置——地面留下了几道深达寸许的爪痕,泥土翻卷,如同被犁过一般!
冷汗瞬间浸透了陈峰的里衣,粘腻冰冷地贴在背上。差之毫厘!刚才只要慢上百分之一息,此刻被开膛破肚、撕碎咽喉的,就是他自己!
就在他惊魂未定,挣扎着想要爬起寻找反击或脱身机会的瞬间,腰间那枚紧贴肌肤的荡魔令,骤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异变!
嗡——!
不再是先前那种微弱的悸动。一股强大到难以想象的震颤猛地从令牌内部迸发出来,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彻底激怒!那震颤是如此剧烈,以至于陈峰腰间的肌肉都被带动着疯狂抖动,隔着布袋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令牌内部那股沛然莫御的、狂暴的、仿佛要挣脱束缚破袋而出的力量在奔涌咆哮!
一道柔和的、纯净无比的青色光芒,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厚实的粗布布袋,骤然亮起!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间驱散了周围数尺内阴冷的黑暗和令人作呕的尸臭,如同在污浊的泥沼中投入了一颗璀璨的明珠。青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映照着翻卷的泥土、冰冷的墓碑,也映亮了僵尸那张腐烂僵硬、毫无表情的脸庞。
这光芒出现的刹那,那僵尸前扑的势头猛地一滞!
它那双燃烧着浑浊红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陈峰腰间那团不断鼓胀、仿佛有生命般搏动着的青色光晕。没有眼睑的眼珠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那是一种……审视?或者说是被某种熟悉而又极其厌恶的力量所吸引?
“呃…嗬……”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再次响起,但这一次,那嘶哑破碎的喉音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古怪的、难以形容的韵律,不再仅仅是野兽般的咆哮。
陈峰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看到了!那僵尸腐烂的嘴唇,覆盖着青黑色干枯皮肉的唇部,竟然在极其轻微地、极其不自然地开合着!
“法……器……”两个字,如同两块粗糙的砂石在它腐朽的声带中艰难地摩擦出来,嘶哑、模糊,却异常清晰地钻进了陈峰的耳朵!
一股比刚才直面尸爪掏心更甚十倍的寒意,如同冰水灌顶,瞬间淹没了陈峰!
它能说话?!这具刚从土里爬出来的、散发着浓烈尸臭的僵尸,竟然在说话!而且……它认得这荡魔令!它认得这是道门的法器!
这完全颠覆了陈峰过往所有的认知!僵尸,不过是****、一口生气不散,借地脉阴气驱动尸骸的凶物,无智无识,只凭本能嗜血杀戮。它们怎么可能有清晰的意识?怎么可能辨识法器?怎么可能……开口说话?!
这绝不是什么前年下葬、意外尸变的普通凶物!这背后……这背后绝对隐藏着无法想象的恐怖根源!
震惊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陈峰淹没,几乎让他忘了身处险境。就在他心神失守的这电光石火间,那僵尸动了!
它似乎被荡魔令的青色光芒彻底激怒,或者说是被其中蕴含的、令它本能感到极度排斥的净化之力所刺激。浑浊的红光在它深陷的眼窝里骤然炽盛,如同两滴燃烧的污血!它放弃了刚才那迅捷如电的扑击,反而以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头皮发麻的姿态,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咔吧!咔吧!咔吧!”
一连串密集得如同爆豆般的脆响,从它那看似僵硬的全身关节处炸开!那声音刺耳得让人牙酸。伴随着这恐怖的声响,它的身体竟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理解构的方式,开始了令人作呕的扭曲和伸展!
肩胛骨向后高高耸起,脊柱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直、拉伸,发出不堪重负的**。原本深陷在腐朽官袍里的干枯手臂,骤然向前探出,长度仿佛凭空增长了一截!包裹着皮肤的指骨关节凸起得更加狰狞,那十根青黑色的、匕首般的指甲,在令牌青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更加幽冷、更加致命的寒芒,直直地指向陈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绝望的尸气,如同实质的黑色浪潮,以它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这股气息带着浓烈的死亡和腐朽,仿佛能冻结血液,侵蚀灵魂。它脚下的泥土,甚至那些生命力顽强的枯草,都在这股气息的笼罩下迅速失去最后一点生机,变得焦黑、脆裂。
“呜……吼——!”一声混合着愤怒、贪婪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怨毒的咆哮,从它张开的、露出森白牙齿的口中喷出,带着浓烈的腐臭,直冲陈峰面门!
它一步踏前,那只诡异伸长、骨节扭曲的恐怖尸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恶风,再次朝着陈峰当头抓下!这一次,速度更快!力量更猛!裹挟的尸气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缠绕上来,让陈峰感觉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四肢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
生死一线!陈峰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肌肉在死亡的压迫下绷紧到了极致。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瞬间充斥口腔,剧痛强行驱散了恐惧带来的僵硬!
“不能死在这里!”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
他几乎是凭借着无数次濒死边缘磨砺出的战斗本能,身体猛地向侧面墓碑后缩去,同时右手不顾一切地探向腰间那团剧烈搏动、几乎要烫伤皮肤的青色光晕!入手一片滚烫,荡魔令在布袋中疯狂震颤,那股狂暴的力量几乎要挣脱他的掌控!
“给我出来!”陈峰心中嘶吼,五指死死扣住令牌温润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向外一拽!
嗡——!
一声清越悠长、仿佛能涤荡灵魂的嗡鸣骤然响起,盖过了僵尸的咆哮!一道比之前强烈数倍的青色光柱,如同挣脱囚笼的蛟龙,猛地从陈峰紧握令牌的手中爆发而出,瞬间照亮了他苍白惊骇的脸庞,也照亮了僵尸那张扭曲腐烂、带着无尽恶意的面孔!
青光如潮,瞬间与僵尸爪尖弥漫的浓黑尸气猛烈碰撞!空气中爆发出“嗤嗤”的、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的刺耳声响,青黑两色光芒剧烈地相互侵蚀、消融,形成一圈圈扭曲的能量波纹向四周扩散,吹得地上的枯叶碎石四散飞溅。
僵尸那只抓下的利爪,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滚烫的墙壁,竟硬生生被这骤然爆发的青光逼得停滞在半空!它腐烂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显露出一种类似“惊愕”和“极度厌恶”的扭曲神情。
“净……化……”嘶哑破碎的声音再次从它喉间挤出,那双燃烧着浑浊红光的眼睛死死钉在陈峰手中的令牌上,贪婪与忌惮在其中疯狂交织、翻涌,“道……门……的……气……息……”
它干瘪的嘴唇咧开一个极其狰狞的弧度,露出森白尖锐的牙齿,仿佛在笑,又仿佛在无声地咆哮。那嘶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一种源自幽冥深处的、令人血液冻结的恶意,清晰地穿透了青黑能量碰撞的嘶鸣:
“你……和它们……不同……”
“我们……不是……同类……”
“你……该死!”
最后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凿进陈峰的耳膜,也凿进了他狂跳的心脏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