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交说出来的这番话，让小羽想到了自己的老师闵神医。
其实苟交关于求仙寻道的言行，在这个世界并不奇怪。
人总是向往最美好的生活。
在小羽前世，大家想上清华北大，难道真是喜欢去那里当学生？
还不是清北代表了更加美好的未来。
苟交此时愿意为成仙付出一切努力，本质上和古代考科举、现代上清北一样的道理。
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便有这么清晰的认知，还如此大毅力。
他现在才十八岁，比小羽都小，三年前出来游荡，才十五岁。
再考虑到他妖邪难侵的“光明心境”.
即便他们之间没有奇怪的因果，他本人也够资格成为小羽研究“本性元明”的小白鼠。
呃，小羽打算带着他去见识更刺激、更过瘾的魔幻事件，目的就是研究他的“光明心境”。
先打破，再帮他重塑。
之前的光明心境，是他自身智慧与操行带来的。
相当于人长大后，力气自然变大。自然长大增长的力气，肯定不如修炼武功。
要是能通过心灵修行，来重铸光明心境，必将更加强大且牢固。
只有更强大、更牢固的光明心境，对小羽才有用。
“苟生，你的信念与觉悟，我明白了。你的顾虑不算错，人鬼殊途，人妖殊途，人神殊途，人仙殊途.
你若立志当个"好人"，不该与任何异类有太多交集。
尤其是你读书明志，心中有一片智慧之光。
长期与妖邪鬼怪相伴，你之五感所见、所闻、所感、所听，都会改变你的心。
你心中的智慧光明会渐渐暗淡。”
苟交是个有慧根的人。
小羽不打算收他为徒、度他成仙，也不会故意害他。
也就没必要说假话糊弄他。
苟交好奇问道：“智慧光明消失，会怎样？”
小羽沉吟道：“你可读过佛经，了解佛教"性空缘起"的理论？”
苟交摇头道：“我只听说西方有灵山，也曾见过行脚僧，但平乡县附近没有寺庙，没有高僧大德，没人讲解佛法教义。”
小羽沉吟道：“人刚从母胎里出生时，心灵如水晶一样透彻明净，为赤子之心。
只是孩童没有智慧与阅历，这种"明净水晶"很容易被改变。
人在世间成长的过程中，经历了种种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在改变最初的水晶之心。
成年人的心，被打磨得更加适合这个世界。
适合当事人的生存环境，但它不再是你的本心。
它由种种根尘妄念编制而成，是锁住我们触碰真心本性的囚笼。
比如，乡民进入城中打杂工，渴望赚钱买房子娶妻生子。
买房子几乎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理想与执念，可他真的是需要那栋房子？
他买房子娶妻生子，是真的为了有妻子有孩子？
他真正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他知道吗？他不知道，但他生活的环境告诉他，他需要在县城买房子，需要娶妻生子。
心决定了性，性养出命。
世界为我们编织了"尘世之心"，也决定我们的命不由自己掌控，而是世界掌控。
你想要的超脱轮回、跳出五行，便是在摆脱这种"被世界掌控"的境遇。”
苟交面上浮现顿悟之色，“原来如此！我一旦常常与妖魔鬼怪打交道，种种根尘妄念皆与妖魔有关。
由此而编织的"尘世之心"，沾染太多妖气、鬼气与邪气，将我心中原本的纯净光明之地全部占满。
自然而然的，我的"命"也因此与妖魔鬼怪相连。
与妖邪命数相连，距离仙道会不会更远？
至少我要破除根尘妄念，找到真心本性，会比光明心境未消失时更加困难。
不能找到真心本性，无法跳出轮回、超出五行，也就不能成仙。
如果我注定不能成仙，仙人当然不会收我为徒。”
小羽有些惊讶。
她跟一个学过佛法的人说这些话，对方都不一定能理解。
她能说出这些话，也是两世为人，先得到乌巢禅师灌顶，自己又修行多年《多心经》，才有所感悟。
苟交一个儒生，都没见过一个正经和尚，她刚一说出来，他不仅听懂了，还有了顿悟。
“现在你明白为何过去三年都没遇到妖邪，等我告诉你破庙有邪祟，邪祟立即找上了你？”
小羽有种强烈的感觉，这家伙是个“千年难遇的小白鼠”，错过了便再难寻到。
苟交右手抚摸自己心口，表情奇怪道：“我的光明心境，竟这般轻易被打破了吗？
如此脆弱的心灵，怎么跳出命运，超脱轮回？”
小羽道：“所谓"赤子之心"，便是如此了。只能激勇一时，经不起挫折。
想要百折不挠，必须先打破赤子之心，以大智慧大毅力斩除根尘妄念，找到真心本性。”
“噗通！”苟交双膝跪地，连连叩头，喊道：“大仙.不，佛爷，请您大发慈悲，度化弟子！”
小羽将他搀扶起来，道：“苟生，你莫不是夹脑风了？我是"奔雷手"萝卜道士呀！”
苟交连连摇头，满眼热切地盯着她，道：“不，你一定是佛爷伪装成凡人。
凡人说不出大仙的话。
您在游戏红尘，也是在考验弟子，对吧？
弟子已经破了您的盘中之谜。”
“盘中之谜.”小羽囧了一下，道：“你这人忒村，忒没见识。
我要是游戏红尘的大仙或佛爷，昨晚为何故意破你的"光明心境"，让吊死鬼捉弄你？”
苟交道：“您在试探我。”
小羽道：“试探个屁，我在研究你身上的异状呢！
你中途醒过一次，听到了雷声与惨嚎。
你觉得雷声与惨嚎从何而来？
那妖精犯蠢，一直盯着我，想吸我阳气。
我就纳闷了，你明明是个凡夫俗子，就在我边上，它们为何不找你？
我故意跟你说，雷符被触动，必有妖邪，让你心中有了鬼祟。
然后你果然被鬼祟盯上。
至于我说的真心本性、根尘妄念这些话，也不算什么。
但凡你读过一部佛经，都不会觉得我高明。
小道直接引用、甚至重复佛祖的经典言论，听着当然很高明。
可这跟小道自身的道行有何关系？
难不成你面对个没读过书的蛮子，说出"道可道，非常道"，你就成了三清道祖？
小老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还差得远呢！”
她这番话说得有条有理，苟交渐渐冷静下来，喃喃道：“你和蒙山土匪称兄道弟，大仙与佛爷绝对干不出这种没面皮的事儿”
冷静下来后，他又立即反应过来，叫道：“萝卜道士，你好歹毒的心啊！
你说要领着小生去见识更刺激、更过瘾的妖邪事件，是为了进一步打破、打残小生的光明心境。”
小羽木着脸道：“其实，我也可能是大仙在游历红尘。”
“道长不要取笑小生了。”苟交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摆了摆手，叹道：“怪我村！像道长这样的江湖奇人，世上有很多，奈何我见识得太少了。”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见更刺激、更过瘾的大世面？”小羽问道。
苟交道：“我的光明心境怎么办？道长肯定不是真的要害我。”
小羽道：“为何世人都说赤子之心难得？因为稀少，因为难以保持。
你昨晚见了鬼，光明心境已破。
不过，我可以传授你一套修心之法，帮你重铸无垢明镜之心。
修炼我的心法，完全不影响你成仙。
但凡有所成就，还对你修仙有大好处如果你真有仙缘与仙福的话。”
苟交问道：“道长要传我佛教的心法？刚才听道长讲解"真心本性"，小生感觉道家与佛教，在某些方面是殊途同归。”
小羽道：“你年纪不小了，纵然有点赤子之心，也不可能蒙蔽赤发魔与吊死鬼的心灵，让他们在心灵层面无视你。
他们至少有百年道行，是老鬼、老魔。
这种老鬼、老魔，连婴儿都吃，婴儿的赤子之心不比你多？”
苟交怔了怔，问道：“我的光明心境难道不是先天而生，而是后天无意中修炼出来的？”
小羽问道：“离家之前，你读过什么书？离家之后，可曾读书？”
苟交道：“诸子百家都读过，好读书不求甚解，读了太多太多。
离家之后，为了养活自己，也曾帮别人写过字、抄过书。
脑子空闲了，便在心里回忆过去所读之书，对照自身经历，收获颇多。”
小羽微微点头，道：“这就对了，你的光明心境应该是读圣贤书读出来的。
明悟并践行了人世间的道与理，心中自然敞亮开阔，无垢无暗、光明澄净，如同打磨过的水晶。
我要传你的心法，名叫"正气诀"！
如今的灵山佛教，以小乘佛教为主。
小乘佛法只顾着自己苦修，自己蜕变，最终度化了自己，对济世无益。
我的《正气诀》不在乎什么道家、佛家、儒家，只在一个"正"字上。
心正，行得正，努力推行"正"道，让自己与世界一起变得更好。”
苟交又惊疑不定起来，“萝卜道长，你今年高寿几何？”
还没学《正气诀》，只凭其立意之高绝，都不可能是凡人小道士创造出来的。
小羽明白他的想法，不疾不徐道：“小道今年十五岁，年岁不大，道行平平。
可你看小道的"奔雷手"，也该明白小道并非无传承的野狐禅。
传你的"正气诀"，来自我"天门观"书库中的两页残章。
正需要小道与你慢慢打磨、验证呢！”
苟交迟疑道：“道长传法给小生，是不是立下师徒名分？”
刚问了一句，他又连忙解释道：“小生十分敬佩道长的功力与德行，能拜道长为师，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只是小生的愿望，道长也晓得。
小生不愿做背弃师门长辈之事。
背弃师门长辈，道德有瑕疵后，也必定被仙人鄙夷摒弃，小生再难入仙门。”
小羽笑道：“你没听清楚吗？仅有两页残篇，需要你我共同研究。
我本人并没修炼《正气诀》，也没读过圣贤书。
具体有什么效果，如何将之补全，还要靠苟生你呢！”
苟交这才躬身拜了三拜，“请道长传法，小生但有所成，皆是道长之功。”
都是她的功劳，他肯定会感恩戴德；都是她的功劳，补完之后的功法，自然一字不漏都归她。
苟交这是在表明态度。
小羽将棍子递给他，道：“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这次她运转轻功时，不如昨晚那般风驰电掣。
他们只维持在普通人跑步的速度。
一路上小羽不断提问，问他读了哪些书，从书中得到什么感悟。
对他给出的一切答案，她都不予评价，只是问得更加详细。
弄得苟交又起了怀疑，“萝卜道长，你真没读过这些儒家典籍？”
如果没读过，自然听不懂。
听都听不懂，如何更加深入细致地询问？
她能问得他头皮发痒、使劲思考，说明她自身能力一定很强。
小羽道：“圣贤书当然读过，但我是道士，读书不是为了做学问。
就像你读了很多道经，你有脸自称"道士"吗？”
为了打消他的怀疑，她开始给出自己的见解，并针对性提出疑问。
苟交这才释然：萝卜道长果然博学多才，是个有德之士，但学问当真浅薄。
呃，有句话叫“说得多，露得多”。
小羽是个沙蛮子，去天门镇之前，都没读过“圣贤书”。
总共只在迎祥府待了半年，期间多在练武，只略略读过几本儒家典籍。
和苟交一样，读书不求甚解。
和苟交不一样的是，苟家有钱，苟交有大儒当老师。
他读书时不求甚解，回头老师自然教他。
小羽只跟黑妹学了几天。
要论读书的天赋，她也不如苟交。
苟交是正儿八经的“状元之才”，她只是个作弊的穿越者。
幸而小羽还有鲲鹏智慧，有紫府推衍的各种破劫之法。
目前她还能继续作弊。
哪怕苟交比她更有学问，真要创造融汇道佛儒三教学问的“心法”，苟交之于她，犹如凡人来到珠峰前，完全没法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