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徽回到客栈附近,已是黄昏将至,天际的火烧云密簇,红日渐渐西落,撒照的金光让人难以忘怀。
“安和县藏有大秘密!”
楚徽停下脚步,眉头紧锁的看向黄龙,“恰是因为这个大秘密,才使章繁有那反常举止,还有那个任峻彦,不知你发现没有,惧怕此人的可不少。”
“寻常百姓就不提了,单单是这县衙的属官属吏,给人的感觉是什么,就好似安和县的主官,是他任峻彦,而非是章繁!!”
讲到这里,楚徽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
尽管跟章繁是首次接触,但透过今日的审案,楚徽觉得这个章繁,是颇有手段与城府的。
特别是在一些时机下讲的话,看似是没有任何偏袒的,可实际上却是带有一定引导作用的。
也是这样,使得自己在那审案中,能够在安和县这处生地,掌握一定的主动,别觉得这是什么小事。
自己的身份,背后的关系,成为一些人忌惮的地方。
“殿下猜想的没错。”
黄龙带有警惕的眼神扫视各处,在一处时明显有所停顿,但很快恢复过来,压低声音对楚徽说道:“臣也有这种感觉,这个秘密,应是很多人的命门所在,任峻彦背后的人,必是掌握这个秘密的。”
“不是这样的话,章繁赴任安和县出任主官,断不会像我等感受的那样,天子门生,这不止在今下,在过去数载,那都是任何人不敢轻易刁难的!!”
楚徽点点头表示认可。
如果是在正统四年前,即便有天子门生这一称谓,不管是在中枢,亦或是在地方,恐真正在意的并不多。
天子门生,重要的不是门生,而是天子!!
自家皇兄的掌权控势之路是怎样的,楚徽是再清楚不过的。
从内廷,到外朝,到扬威,这一路的目标极为明确,一个个强敌败在自家皇兄剑下,最终促成了无上皇威!!
特别是正统五年对北虏一战,不知叫多少人心生震惊的同时,心底生出了深深畏惧。
北虏的强盛,是深入人心的。
可即便是那样,天子仍在多数不知情下,谋划了震动内外的北伐一役,关键是出战的中枢精锐还挺争气,打的北虏是没有招架之力,这意味着什么?
谁要敢在皇权下蹦跶,北虏付出的代价就是下场。
“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就在楚徽想说些什么时,郭煌警惕的上前,对楚徽低首劝道。
“郭三一家,派人去保护没?”楚徽不动声色,余光瞥向一处,对郭煌询问道:“这个任峻彦肯定要做些别的。”
“殿下放心,臣都已安排好了。”
郭煌当即说道:“只要有人敢动郭三一家,就会有人将他们逮捕了。”
“嗯。”
楚徽应了声,没有再说别的。
这次对任家欺行霸市的审讯,没有完全按着楚徽预想的结果倾斜,这使有些事就要调整策略。
一番接触下来,楚徽知道任峻彦不简单,哪怕自始至终,他没有提郭三一家,但这并不代表郭三一家就安全了。
解决掉安和县这一顽疾,顺带挖出其背后的利益网,这的确是楚徽想要达成的,但前提是不能有无辜者牵扯其中。
楚徽是有自己的骄傲的。
作为大虞亲王,且在朝掌握一定权势,如果他对底层是傲慢的态度,那别人就更不用提了。
交待完所有,一行便朝客栈赶回。
今日发生的事,楚徽觉得有必要对自家皇兄禀明,特别是在那场审讯中,自己察觉到的不寻常,应当叫自家皇兄知晓,这样有助于自家皇兄判断。
“七哥。”
“七嫂…”
走进雅间时,见到准备的晚膳,楚徽脸上的笑意有所变,他明显察觉到现场的氛围有些不寻常。
“洗手吧。”
楚凌微微一笑,伸手对楚徽示意,“就等你跟表兄了。”
“是。”
楚徽当即作揖。
与黄龙一道洗手时,二人眼神是有交流的,有此察觉的,显然不止楚徽一人,黄龙也是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看着二人的背影,楚凌笑了笑没说什么。
“今个儿的晚膳,挺丰富的啊。”
待楚徽落座后,看着桌上所摆种种,言语间透着惊喜,“七嫂,这些都是您准备的?”说着,楚徽看向了徐云。
徐云笑的有些勉强,“是你七哥特意吩咐人准备的,说有不少是你爱吃的。”
“还是七哥疼我。”
楚徽一听这话,笑着看向楚凌。
“行了,别装模作样了。”
楚凌没好气的瞪了眼楚徽,“吃吧。”
“哎,哎。”
楚徽当即拿起碗筷,在楚凌的注视下,就大快朵颐起来,黄龙默不作声的吃着,与以往进膳不同,今日的气氛略显沉闷。
楚徽也好,黄龙也罢,明显都察觉到这些了。
尤其是在旁服侍的李忠、师明二人,脸上表情明显是有不自然的。
这不由叫二人心中生疑。
他们出去下,到底发生何事了?
也是这样,楚徽几次想挑起话题,将今日发生的讲出,尽管他知自家皇兄必已知晓,但讲出来是没错的,何况他也想知道,自家皇兄及皇嫂到底是怎么了?
可每次,都被楚凌给打断了。
这使楚徽心底疑虑更盛,但却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老实的吃着东西,这顿饭,吃了一炷香的功夫。
“夫君,妾身先回去了。”
在楚徽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徐云看向楚凌,露出一抹笑意,“夫君……”
“不必。”
楚凌笑着打断,“喝些茶,聊聊天,毕竟明日就要走了。”
嗯?!
本还带疑的楚徽、黄龙二人,听到这话时无不心惊,他们表情有变的看向楚凌,这安和县的事还没解决,怎么就走了啊。
这不符合皇兄天子的脾性啊!!
“不必用这个眼神来看朕。”
楚凌神情自若的端起茶盏,看了眼二人说道:“先看看这份简报吧,安和县的水挺深,不是一时半会能查清的。”
讲到这里时,李忠低首走上前,将两份简报递到二人跟前,这上面写的,是涉及臧浩查明的种种。
二人短暂沉默后,很是默契的拿起简报,便翻开看了起来,很快,二人的表情就有了变化。
惊愕。
愤慨。
凝重。
……
在这期间,楚凌喝着茶,没有出言催促二人。
他想看看二人有什么想法。
反观徐云,是没有表情的,但心底是有情绪起伏的,楚凌察觉到了这些,但他没有说什么。
作为他的皇后,哪怕有些事,跟她没有牵扯,是与其母族有所牵扯,这都是要有所深思的。
徐黜这是死了,徐恢这是废了。
而在重要抉择下,徐云及其兄徐彬,都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为此,有些事才没有牵扯到他们身上。
但有句话说得好,防患于未然。
楚凌需要有所敲打,不至于说自己的后宫,在今后会出现失控的倾向,哪怕是倾向,楚凌也是不允许的。
正统朝的后宫配置,起的实在是太高了。
任何一处变化,都可能形成连锁反应。
所以楚凌必须要权衡利弊才行。
不过对自己的后宫配置,楚凌从没有埋怨自家祖母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恰是这样的后宫配置,才能使他在掌权初期,在做一些事情时,没有出现公然反对他的场景,一切都是有定数的。
包括现在,大虞勋贵这一群体,多数是围聚在皇权之下的,这固然有他所做的因素,但也与后宫有紧密相连。
既然宗藩能倚仗的不多,那就要从其他群体身上找补,总不能在遇到一些事时,让他这个天子顶在前面吧?
真要是这样,天子威仪就没有了。
“这就难怪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徽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此间平静,“在回来前,臣弟还与黄龙聊及此事呢,觉得在安和县藏有大秘密,却不想竟藏着此等大秘密!!”
“皇兄,此事不能只在安和县查,还要在虞都查,特别是这个宗藩,到底是谁,必须要查清楚!!”
“这是想敢什么?!私藏金矿开采,为了此事,不惜罗织各种事来,以此掩盖住安和县的锋芒,这难道是想跟朝廷叫板?!!”
楚徽的情绪激动起来。
“长寿,莫要如此激动。”
见楚徽如此,楚凌笑了起来。
“皇兄,这如何能不激动啊!”
楚徽却丝毫没有平静的意思,“好家伙,安和县这个私藏的金矿,是在皇考在世时就有的,那个时候,暗中支配此矿的,是楚洪这个王八蛋,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楚洪这蠢货,因为他愚蠢的行径,得到了应有的惩处,可这个金矿,却没有叫朝中有司知晓,反倒叫林凡、温绍这帮奸贼据为己有了!!”
“按大虞律令,私藏,私开矿藏,一经查出,是要逮捕杀头的,严重的,株连九族也是必然!!”
自家皇兄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楚徽是一清二楚的,扪心自问,让他处在那个位置上,能不能玩转这一切,楚徽是没有信心的。
这一路的算计,艰辛,挑战,困境有多大,大到楚徽只是了解一些,就觉得被压的喘不过气了。
可自家皇兄呢?
自始至终就没有抱怨过什么。
“陛下,臣觉得殿下说的没错。”
楚徽话音刚落,黄龙立时便道:“臣斗胆插句嘴,这天下什么贼都可恨,但唯独这家贼最是可恨!!”
“以林凡、任峻彦为首的这条线,是要严查,但对虞都的宗藩,也不能有所懈怠,必须要揪出来才行!!”
“臣现在就怀疑一点,在安和县发生的事,在大虞其他道府县是否也有,如果真有的话,这事儿就大发了!!”
开什么玩笑,安和县治下有金矿,这事儿中枢都被欺瞒的死死地,为此有很多人在这件事上做了遮掩。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啊。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啊。
看到二人的态度,楚凌表面没有变化,可心底却生出欣慰,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这边,哪怕自己的抉择,到最后可能出现偏差,没有达到预期成效,在私底下可以提出不同意见,但是在公开场合,必须要绝对忠诚才行。
“长寿。”
“臣弟在!!”
楚凌话音刚落,楚徽立时起身。
看到此幕,徐云表情有所变。
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自家夫君为何对这个弟弟,表现得格外不一样,这从根上来讲,就不是自幼养到大那样简单。
“以你的名义,派人赶回虞都去。”
楚凌伸手道:“在廉政总署抽调一批,你觉得可靠的人,以巡察的名义出动,去道城那边审理冤假错案。”
“锦衣卫这边,会配合把这出戏演好。”
“还有,宗正寺那边,朕觉得要筹设一个隐秘组织,就叫皇城司吧,人选可慢慢挑选,今后作为暗中监察组织,有些不适合公开的,就叫皇城司来出面解决。”
“臣弟遵旨!!”
楚徽压着心头惊疑,立时便作揖拜道。
这个皇城司,在楚徽看来,跟锦衣卫是一样的,宗正寺是明面上的监察和管理组织,但是有很多事吧,不是只有明面这一套的,还有藏在暗处的。
对付暗处的,不能用明面上的来解决。
毕竟敌在暗,己在明,这不是一举一动都被人把控的死死地?
但有了皇城司就不一样了。
今后,涉及到宗藩这一块,他们在暗处有什么布局,行走在隐秘战线的皇城司,会通过一些手段将其查明,如此便起到很好的防患于未然。
事实上,楚凌考虑的要更深远。
宗藩这一特殊群体,今后肯定是不断增多的,但如何管理好他们,是必须要设法解决的,不可能说以放养的态度去解决,真要这样的话,早晚是要出问题的,更别提今后大虞还要有王大臣,还要海外移藩两条线并存,难保这中间不出现什么状况,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有些事必须要提前谋划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