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四更合一】王者.
快到公司时,闻亭丽突然信心满满地冒出一句:“我一点也不担心,真的,我都准备这么久了,这角色本就该是我的。”
可是她下车时连包都忘了拿,急冲冲就朝马路对面走,陆世澄追上去将她拽住,把书袋塞到她手中。
闻亭丽自己也傻了眼,平常她可是把书袋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要重的。
“我……”
陆世澄体谅地摸摸她的脑袋,又指指自己的腕表。
【待会我来找你。】
“嗯。”闻亭丽抱好书袋重新穿越马路,走出去好远了,一回头,就看见陆世澄不放心地注视着她。
看她回望,陆世澄扬起嘴角,对她做了个鼓励性的手势。
他在守护她,而这种无声的守护似乎比一万句鼓励的话更让人暖心。
她顿时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昂首对他拍拍自己的胸脯。
“等我好消息吧。”
再进去时,闻亭丽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到陆世澄的身影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一楼办公室已笑的声音,一大帮人簇拥着一位艳光四射的女郎进来了。
闻亭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玉佩玲竟然比荧幕上还要漂亮十倍!
大厅里的几个同事也像集体丢了魂似的,就那样呆愣愣地看着玉佩玲。玉佩玲旁若无人跟身边人说笑:“那就是陆世澄?嗬。”
一个“嗬”字,却比直接夸赞还要让人浮想联翩。
她身旁的经理笑着接话:“过眼难忘吧?陆家的二爷三爷就是出了名的相貌标致,这位陆小先生比他两位叔叔模样还要好,尤其是那份清雅和沉稳,真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才好,当真是神仙似的人物!得亏是托生在陆家,这要是托生在穷苦人家的肚子里,嘿嘿,凭这相貌,少不了是名动一时的名伶之流。”
闻亭丽不大喜欢听人用这种口吻谈论陆世澄,瞟瞟那人,看着像玉佩玲的经理。
玉佩玲懒眼含笑:“他一大早来这儿做什么?”
“听说——”
话说戛然而止,几个人看见了楼梯前的闻亭丽。
玉佩玲眼睛一亮,驻足打量闻亭丽。
闻亭丽殷勤地做起了自我介绍:“玉小姐好,我叫闻亭丽,是——是黄金影业公司新招的演员。”
玉佩玲倒没什么架子,含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大大方方对身边的经理说:“黄远山挑新人的眼光倒是越来越好了。”
那黑瘦经理戒备地瞅一眼闻亭丽,就示意玉佩玲看身后。
只见另一拨人从大门口进来,当中是个穿藕荷色长裙的小个头女人,正是小蝶君,陪同小蝶君进来的黄远山和黄金影业的几位元老,以及三位制片人。
小蝶君是一张标致的方圆脸,杏眼、柳眉、俏鼻,即便不说话亦含着三分笑意,让人一望就心生好感。
望见前方的玉佩玲,小蝶君嘴边的梨涡动了一动。()?()
“你也]的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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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来么?”()?()
“那我走。”小蝶君说走就走。()?()
众人哄堂大笑,黄金公司的几位元老上前忙将小蝶君请回来。
“使不得!使不得!二位可是业内出了名的好朋友,这玩笑可开不得。”
小蝶君这才捉住玉佩岭朝自己伸过来的手臂,两个人笑吟吟手挽着手向上走,大伙众星拱月围上去,期间除了黄远山急匆匆对闻亭丽丢了个眼色,其余的都没空搭理她。
闻亭丽不以为意,只好奇周曼如和乐知文什么时候是周曼如和乐知文的车已经停在楼前了。
周曼如一进话,气质有些懒懒的,五官也显得有些平淡,但她的身段和风韵却比前面两位女明星更出众,站在人群中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似的,一举一动间仿佛有艳光流淌。
闻亭丽看得移不开眼,她看过周曼如的每一场戏,不管是哭戏还是滑稽戏,每一幕都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她一直觉得周曼如是年轻一辈中最有灵气的女演员。
乐知文是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亦是打扮得最朴实的,穿一件男式西洋白衬衣配驼色背带裤,气质清冷,待人却相当有礼貌,她一眼瞥见闻亭丽,立即拨开身边的人群朝闻亭丽走来。
闻亭丽开心地迎上前。
“好久不见。”
“听说你如愿考上了圣约翰的声乐学院,恭喜恭喜。”
“我记得你上的是沪江大学,医科对么?”在这个漫长的暑假,同一届的学生们见面总少不了这样提问,即便乐知文也不例外,她这样问,可见自那次比赛结束后一直很关注闻亭丽的动向。
“是沪江大学,但我的分数不够上医科。”闻亭丽笑着说,“最后改报的教育系。”
乐知文还待说话,一位制片人亲自跑过来招呼:“乐小姐,会客室茶点都准备好了,请移步上楼。”
众人不容分说拥着乐知文走了,闻亭丽不得已也跟着上楼,抬头眺望走在最前方的周曼如,心里只遗憾刚才没能跟周曼如搭上话。
二楼设有灯光间、化妆间、服装间及演员休息室,此外还有一间宽敞的摄影室,此次试镜就安排在摄影室里。
落座后,黄金影业的几位老板迟迟不肯开场,玉佩玲忍不住打个呵欠:“黄老板,要不早点开始吧,下午我还要赶去杭州参加西湖大剧院为我举办的影迷见面会呢。”
她说起话来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俏皮劲儿,让人没办法生气。
“马上马上!”黄远山当即示意几个助手下楼,这架势分明在等人。
小蝶君等人面面相觑,导演在此、制片人在此、相关剧组人员也都在此,还能有什么重要人物没到场。
忽有一位工作人员进来对着黄远山使个眼色,几人齐刷刷出席,不多时,黄远山等人陪
同一位女子进来了。()?()
闻亭丽眼睛倏地睁大,女子圆脸短发,笑容可掬,正是上回在游乐场见过的那位中年女士。()?()
“月照云!”有人率先出声。()?()
在座的即便没见过月照云本人,也一定听过她的大名,她是当今最受欢迎的小说家之一,光是一本《红尘韶光》就卖了数十万册,前年三通公司将该书改编成电影,上映后票房居然超过了当时最受欢迎的美国笑片。之后又有几家公司陆续将她的三部小说改编成电影,均获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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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业内流传着一个迷信的说法,就是月照云的书相当旺票房,并且极其能捧角儿,因此各大公司几乎是抢着购买。
玉佩玲身边那位姓陈的经理第一个跳起来。“月女士是何时来沪的?!您下榻在何处?和平饭店?哎哟,和平饭店的房间太小了,我们再重新帮您安排食宿如何?这是佩玲,她早就想认识月女士了。”
小蝶君身边的助理也不甘示弱,也挤上前道:“月女士,这边请坐。”
月照云像是不大习惯这种场合,目光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放,黄远山义不容辞帮着解围。
“好了好了,月女士是个喜静不喜闹的性子,平日她也不大出来应酬,我们也是三请四请才把月女士请到上海来的,大家别太热情,当心把人家吓跑了。”
月照云顽皮地对众人指指自己额头上的汗:“诸位甭见笑,月某一到人多的场合就出汗,尤其在美人面前爱紧张,这毛病也不知何时才能改一改。”
她说话时有着北平人特有的爽朗和幽默,屋里的人不由都笑了。月照云被安排坐在飞迪儿的杜老板身边,可是她一坐下就欠身同对桌的周曼如打招呼,周曼如也一改方才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主动离开自己的座位,亲亲热热地握着月照云的手说话。
闻亭丽不由想起周曼如主演的第一部戏就是由月照云某书改编的《春申往事》,周曼如从此得爆大名。看样子,在那之后两个人一直维持着良好的关系。
黄远山又拉着闻亭丽和乐知文上前介绍。
月照云跟乐知文显然也相识,一开口就叫“小文”,可是她在跟闻亭丽打照面时,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闻亭丽不免心生忐忑,迄今为止她跟月照云打过两次照面,一次是在陆公馆,当晚月照云在人堆里看着她和陆世澄离开,另一次则是在游乐场,自己又是和陆世澄在一起。
也不知这两次都给月照云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
好在她最不怕的就是跟人套近乎,立刻在肚子里预备了一番话,打算一开口给月照云留下一个好印象。
“月女士,我——”
这时黄金影业的大老板刘梦麟走过来剪断了话头:“月女士,茶来了,快请这边坐!”
闻亭丽再一次被晾到了一边,她自己倒没什么,黄远山却有点看不过去了,她忙让底下人帮闻亭丽在乐知文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一找才注意到,其他四位女明星桌面上都有錾金的名牌,闻亭丽面前连张纸片卡都没有。
换作旁人难免生恼,
闻亭丽却是个心大且自信的,
非但没有因此感到自尊心受损,
反而兴致盎然在那儿打量平日里只能在电影里见到的几位大明星。
黄远山在上首含笑开腔道:“鄙公司的《南国佳人》即将开拍,
该片投资高达十二万大洋,严格按照好莱坞的规模进行筹备和制作,力图打造一部具有影响力的精品电影。导演正是黄某,制片人则是飞迪儿公司的几位前辈,编剧则是名作家月照云女士,摄影师大家也都认识,(注)是美国纽约电影专科学校毕业的,如今在业内鼎鼎大名的郑小璋先生。去年上座率最高的《怒潮》一片就是由他掌镜的……”
众人面上无风无浪,但闻亭丽明显感觉到一股暗流开始悄悄涌动。在摄影棚里待了这几月,她对业内的情况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心知凭这片子的投资规模和制作班底,足以打动任何一位当红演员。
“该戏的主角南淇是一位性格复杂的女性,自十六岁学生时期登场始,至三十一岁香消玉殒结束,戏份贯穿全片,对演员的演技和形貌挑战极大,公司经过多番讨论,一致认为选角一事需慎之又慎,征集了多方意见,最后决定通过试镜的方式选定女主角,鄙公司的罗殊红小姐原本也是参选者之一,但因为昨日临时出了点状况,今早她已主动申请退赛……总之,非常荣幸能请来上海电影界最优秀的青年女演员参加试镜,为求公平起见,比赛将采取公开试镜及公开打分制。与会者有上海电影协会翁主席、卡尔登影院戴.罗恩经理……”
黄远山的助手谭贵望将剧本一一分发给四位女演员。闻亭丽对这剧本早已烂熟于心,接到手里也没看,黄远山却在上头对闻亭丽使了个眼色,闻亭丽纳闷翻开,一下子傻眼了。
竟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三幕戏。
“鉴于敝公司的闻小姐在预选期间就将剧本背熟了,为求公正,这次不再用原剧本,而是请原作月照云女士根据女主角的性格重新拟了三段戏,都是独角戏,分别是南淇十六岁、二十四岁、三十一岁时的生活场景,每场戏八分钟……”
闻亭丽越听越觉得心慌,比起几位女明星,她唯一的优势就是熟知剧本,现在连这优势也没了。关键是,三段戏里有两段需要用激烈的肢体动作来展现情绪,可她的胳膊——
不容闻亭丽多想,一位同事就过:“楼下来了好些报社的记者。”
举座哗然。
“不是说好了要保密的吗,究竟谁通知的报社?”
乐知文淡讽瞥向对面的小蝶君和玉佩玲,玉佩玲冲小蝶君翻了个白眼,小蝶君却似笑非笑盯住这边的周曼如。
只有周曼如淡定自若翘着二郎腿阅读手里的剧本。
闻亭丽的眼色也跟着几个女明星转来转去,起初她料定这帮记者是玉佩玲的经理找来的,后来又怀疑是小蝶君放的风,现在么,她已经彻底糊涂了。
她只看出,这角色大家都想抢。
“实在拦不住了!刘老板,黄导演、顾老,要不让他们上来吧。”
“限定三十名记者上楼,每家报社分一个名额。还有,稿子发出之前得先让我们公司的公共事务部先过目。()?()”
黄远山掏出手帕擦擦汗。
在四位女明星去往化妆间时,三十名记者将走廊堵了个水泄不通。
“周小姐,您因为受伤的缘故有半年多没拍过戏了,此次的吗?()?()”
“听说最近大东银行的麻老板在追求玉佩玲小姐,不知此事确否?玉小姐讲两句。
“小蝶君!小蝶君看这边!您跟玉佩玲向?&?&??()?()”
“乐知文小姐请留步,九月中旬您就要开学了,有没有想过大学的功课会跟拍戏产生冲突,您打算如何化解这一矛盾?()?()”
闻亭丽耳朵被吵得要炸开,好在她这边人少,只在走廊里卡了一会就顺利摸进了化妆室,其他几位女明星则各自被围堵在某角落接受采访,依闻亭丽看,采访只不过是幌子,这帮记者起码有一半是影迷,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各大报纸少不了为自己偏爱的女明星说话,到那时候一场舆论恶战在所难免。
好不容易安置好这帮记者,比赛顺序上又出现了摩擦,四位女明星都以自己另有安排为由,纷纷要求早点上场,可她们又都不肯第一个试镜。
之后在选择化妆间时也不消停,女明星们自己都还没说话,经理们就不容分说争抢那间最靠里的两间独立化妆间。
这样闹来闹去,试镜一直拖到九点多才开始。
不出所料,闻亭丽被安排在第一个试镜,不必说,这又是出自三位制片人的授意,像闻亭丽这样的小角色,自是越早下场越好。
为了不让大家看出自己是带伤上场,闻亭丽特意挑了一件长袖的旗袍换上,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一下妆容,就匆匆上场了。
一进去,就感觉无数道目光朝自己设来,席上依次坐着翁主席、刘梦麟、黄远山、三位制片人,每人拥有独立的打分权,分数最多者胜出。
月照云女士则作为重要嘉宾在旁边观看比赛。
闻亭丽望望席上,又望望外廊上的记者们,她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个,周遭的氛围告诉了她这一点,席上起码有三位重要评选人毫不掩饰地打起了呵欠,记者们的目光更是透着漠然和挑剔,这让她产生一种感觉:接下来不论是随便走个过场,抑或是奋力拼一把,都改变不了结局。
是错觉,她旋即告诉自己,不努力到最后一刻才不要认输。
“闻小姐,开始吧。”黄远山尽量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开腔。
第一场戏只有一行字。
【十六岁的南淇放学回家,意外发现母亲又咯血了。】
根据闻亭丽的理解,这场戏的重点在那个“又”字上。
“又”——说明南淇的母亲已经不是第一次咯血,那么一味的惊慌失措是不对的,这里的南淇必须表现出一种富于经验的担忧。
这个尺度很难把握,演过了就显得假,演得不够又无法打动人。闻亭丽只在脑海中回想父亲
住院时的光景。不,不是父亲第一次被邱大鹏重伤,而是后头病情加重的那几次。
当时自己是怎样一种情绪来着?
或许是那段经历给闻亭丽留下的刺激太深,她几乎只用了两秒钟就进入了状态。
这场戏一演完,制片人不再频频打呵欠了,屋内外一阵鸦雀无声。
很快进入第二场戏。
【二十四岁的南淇望着桥下的滔滔的江水,无数次想纵身跳下,但最终,求生的意志让她走下大桥。】
关于这幕戏如何演,闻亭丽先前在化妆间里独自揣摩了许久,二十四岁的南淇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不论生活带给她什么样的苦难,她都坚强地扛了过去,这次究竟是什么样的打击,居然让南淇彻底丧失了生活下去的信心,相信不仅仅是日常生活的痛苦,或许还有来自亲友的背叛和欺骗。
闻亭丽想象着“南淇℅()℅[(.)]?℅。?。?℅()?()”
这一路走来的心理状态,泪花不知不觉从眼角冒出来。
屋子里的人尽可能用挑剔的眼光看待闻亭丽的表演,但她脸上的的确确表现出了一种真切的悲痛和绝望,真得不能再真。
在众人的注视下,南淇摇摇晃晃走到桥头,表情空茫地望着下面,仿佛有风吹来,吹涩她的眼眶,她木着脸立在桥头,无意识圈紧自己的胳膊,就在这时,她的肩膀猛地抖动了一下。
很快,她的额头冒出了大颗冷汗,脸色更是煞白,与此同时,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强烈复杂的情绪,她开始崩溃恸哭,嘴唇和下巴难以控制地颤抖。
只这几个动作,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这个“南淇()?()”
刚刚遭受过一场毒打,她全身上下都是伤,所以,她的行动是如此困难,所以,她的痛楚里还含着一股强烈的惧怕和恨意。
奇怪的是,明明知道是表演,却让人忍不住误会这女演员是真的受了伤,太逼真了,她的每一次皱眉,每一个哆嗦都能让人跟着心头一紧。
在座的只有黄远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一面在心里为闻亭丽喝彩,一面暗骂闻亭丽为了表演不顾自己的死活,有那么几次,她担心得差点从席上跳起来,最终因为怕影响闻亭丽的状态,又强按着坐下。
这场戏演完,屋内屋外不复方才的平静,而是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嗡嗡嗡响个不停。
身为文艺界人士,大伙都知道优秀演员往往能将悲痛等不同情绪展现得惟妙惟肖,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将躯体上的“疼痛()?()”
演得如此逼真的。
方才那一幕,让人不知不觉跟着咬紧牙根,他们开始用全新的目光认真审视面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演员。
到第三场戏时,周围投来的目光里,隐隐约约多了一份期待。
黄远山反倒担忧起来,假如最后这场不比前两幕戏发挥得更好,只会让人产生落差感,反倒不如“一开始不够好,后头好()?()”
来得好。
另一方面,演员是能感知观众对自己的期待的,压力一大,就容易发挥失误。
她紧张地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一声。
她没猜错,
闻亭丽的的确确在发愁该怎样表演。
【三十一岁的南淇独自坐在黄昏的房间里抽烟()?(),
抽完一根烟()?(),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枪()?(),
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没有前因?()?13?&?&??()?(),
没有交代任何背景,没有人知道南淇为什么这样做。
编剧月照云甚至没有花笔墨描写南淇此刻的表情和情绪。
这场戏给了演员最大程度的发挥空间,却也让人有一种无从下手之感。
二十四岁那次扛过去了,三十一岁的这一次为何走得如此决然?
一个人独坐在窗前抽烟时,“南淇”的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什么。
一直揣摩到最后一刻,闻亭丽都还没有拿定主意该怎样演绎。
“闻小姐,时间到了。”
闻亭丽硬着头皮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道具,“窗前”有桌有椅,她若有所思走过去坐下,当二号镜对准她时,状态瞬间不一样了。
脸还是那张脸,衣服也没换,眼神和姿态却足足苍老了十岁,抽烟的姿势很娴熟,甚至透着点油滑的感觉,坐姿也有点“不正经”,一手抱胸,另一手懒洋洋夹着烟。
众人看得大气不敢出,任谁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南淇”跟前两幕戏的“南淇”联系在一起。
“南淇”静静对着窗外吐烟圈,脸上没有激烈的情绪,相反,她十分豁达和平静。
低头掸掸烟灰,她的鼻腔里哼起了歌,歌是十年前流行过的渔光曲,曲调有点悲伤,可她哼唱得很轻松。
哼了半截,不知想起了什么,南淇“哧”地一笑,接下来,她没有再吸烟,也没有再哼歌,只是夹着烟管在那儿想着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她看上去不像一个真人,倒像一座木雕,她的脸上没有恨,也没有悲,只有一片空白,她安静到连头发丝都垂在那儿一动不动。
看到此处,场内有人不由自主松松自己的领口,太压抑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闷感压在心头上,这女人的神态活像是陷进一个看不见的深渊,那是生活中的的沼泽,现在的南淇,正随着沼泥缓缓沉没,没人可以伸手拉她一把。
不少人被这一幕勾起了内心深处的忧恐,生活的路从不平坦,自己的沼泽地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来,可是,这个女人显然已经累坏了,因为只有最深的绝望,才能让肢体产生这种麻醉性的失力感。
直到被香烟烫到了手指头,南淇才有了一点反应,但她并没有立即撒开那根烟,而是机械地转过头盯着它看,这让她看上去更像一个空心人。
看着看着,她的眼眶里毫无预兆地流下了两行泪水,嘴边却勾起一丝厌世的笑,随手丢掉香烟,倾身到抽屉里摸出一把匣子枪,动作很从容,表情也很随意,就像平日里在抽屉里找脂粉一样。
随后,她闹着玩似的将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桌子上有面小镜子,她对着镜子比划来比划去,俨然在找寻一个最合心意的位置。
突然间,她毅然扣响了扳机。
“砰——”伴随着那声响,南淇像一尊被击碎的雕像
,颓然坍塌在桌上。()?()
死寂的感觉滔滔的潮水淹没这房间,房间里刹那间变得悄无声息,每个人都像被这看不见的冷水呛住了,胸口憋闷难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远山霍然起立,太拼了!简直不要命!()?()
以闻亭丽这会儿的伤势,根本不可能毫不迟滞地做出这般流利的表演,可是她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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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举手扣抢的动作要多果决就有多果决。相应地,伤口必然也是要多痛就有多痛,可她面上一点痕迹都没露出来。
这段表演把人的心弦一点一点拉到极紧,再残忍地将心弦一下子割断。短短几分钟,黄远山感觉自己也跟着南淇死了一回,她现在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只想大口喘气。
不知谁率先爆出一声喝彩:“好!”掌声轰然而起。
***
没等分数出来,闻亭丽就急匆匆出了屋。
刚才她全凭着一股意志力在强撑,这会儿是一刻都撑不下去了,受伤的肩膀在一跳一跳地痛,痛得她冷汗直冒。
迎面围上来一大堆记者。
“闻小姐,我认出你了,你是上回青少年话剧比赛的冠军,难怪黄老板说你是天才,刚才这段灵得不得了。”
闻亭丽越急着抽身,越是挪不动,偏偏黄远山还要主持比赛没有跟出来,不然还能帮着解围。她只得忍痛笑道:“实在抱歉,我得尽快去一趟盥洗室,稍后再接受各位的采访行不行。”
记者们惦记着尽快尽快回去盯住第二号登场的玉佩玲,怎肯放闻亭丽离开。
“就说两句就成!闻小姐,这是你第一次拍片子吗?以前有没有在别的片子里跑过龙套?”
这时玉佩玲带着一帮人出来了,先前她一直按照规定在化妆间休息,这会儿一出:“借过、借过,轮到玉小姐试镜了。”
然而,记者们一心想要从闻亭丽处弄点采访资料,竟是推也推不动。
忽有人强行分开人群走过来。
“闻小姐,先前黄老板说你崴伤了脚,约我过来为你诊治,怎样?还能走动吗?快随我到那边诊视。”
闻亭丽惊喜出声:“路易斯大夫。”
路易斯二话不说扶着闻亭丽向外走。他是沪上名医,记者们多少都听过他的大名,一时也不好再拦,眼睁睁看着他二人顺利突围。忽听有人说:“那不是陆公子吗?”
记者们集体向后看,闻亭丽心口猛地一跳,也跟着回望。果见一眼就看见那高挑的身影站在走廊另一侧。
陆世澄身边是邝志林和黄金公司负责业务的沈副经理,再后头,是《时间的沙》的导演洛光明。
沈副经理和洛光明正唾沫横飞跟陆世澄说着什么,陆世澄的目光却望着这边。
他望一眼闻亭丽,随即对路易斯大夫使了个眼色,路易斯忙对闻亭丽说:“闻小姐,我们走吧。”
闻亭丽不敢让自己的笑意明晃晃挂在脸上,乖乖随路易
斯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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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玲早迈步朝那边走去,她像是对陆世澄充满了兴趣,一路盯着他的脸瞧个不停,到他身前时,她站定了脚,等着他主动跟自己打招呼。()?()
她不信陆世澄没有听说过她,她有点好奇像他这样矜持文雅的公子哥儿,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同她搭讪。()?()
陆世澄的注意力却始终放在旁处,稍后转身就走。()?()
玉佩玲顿觉扫兴,嘟了嘟嘴,昂首迈入摄影室。
“陆公子是专程来看玉小姐试镜的吧。”有人瓮声瓮气冒出一句,声音很大,惹得众人一顿。
陆世澄诧异皱眉,邝志林也愕了愕,但他随即把否认的话咽了回去。
洛光明却急忙笑着说:“不是的,陆先生是过来洽谈《时间的沙》注资一事的。”
他却忘了,这种事越解释越容易引人猜测,他这一回应,记者们马上就来劲了。
“这样巧的吗?怎么偏偏在玉佩玲小姐试镜这日陆氏家族对电影行业感兴趣,为何这次陆小先生突然要投资电影了?是不是因为玉小姐这次要主演黄金影业的电影,所以特地以这种方式为她保驾护航?”
“陆先生,你跟玉佩玲小姐是何时认识的?”
陆世澄理也没理就径直上楼去了。
记者们无奈之下,只得掉头围住玉佩玲的经理。
那姓陈的却只是暧昧地说:“这个嘛……无可奉告,无可奉告。”
闻亭丽险些气破肚皮,刚才她可是全瞧见了,就是这陈经理丢出的那句“陆公子是专程来看玉小姐试镜的”才引来了骚动。
她真想揪住这人的三角脸面前问他要不要脸。
玉佩玲也真是的,怎么雇了这样的人当自己的经理。
直到进休息室重新上药时,闻亭丽仍未完全消气,忽听隔壁有人说:“这个陈茂青真够厉害的,随随便便一句话就给玉佩玲添了一桩新闻,对方还是陆家,不怪玉佩玲红成这样,照我看,小蝶君和周曼如手边的所有人马加起来也不及一个姓陈的会搞事。你瞧着吧,就算今天玉小姐试镜不利,也会凭借着新的新闻霸占明天的报纸的。”
闻亭丽听得一愣一愣的。
路易斯对于这些事毫不关心,只忙着检查闻亭丽的伤势。
“闻小姐拼命之前能不能稍稍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闻亭丽面露愧色:“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你演第二幕戏的时候我们就来了。”
“那陆小先生他——”
“也在。”
所以陆世澄看过她的试镜了!闻亭丽眼睛亮亮地问:“他怎样说?”
路易斯苦笑:“还能怎样说,陆小先生自是担心得不得了,闻小姐,我们都知道你很想争取这次机会,但你得牢记健康才是是首位的,没有健康一切努力都将是零。”
“是是是。”闻亭丽心虚地叹口气,“对了,我不想缠太多纱布,最好衣裳外面看不出才好。”
“这些事陆小先生都交代过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