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朱棣安抚住了徐皇后，立刻召见了金忠和道衍。
昔年他起兵之时，麾下能征善战之将不少，都是跟着他南征北战的骁勇猛将，但能够调度后勤、出谋划策之人，却只有金忠和道衍。
也是奇了怪了，两人都不是儒生，金忠是卜士，给人算命看挂的；道衍是和尚，却精通儒释道三家学问，甚至对诸子百家学说都有涉猎。
二人一手策划了靖难之役，也成了燕王朱棣成为永乐皇帝的最大功臣。
此刻面临皇帝陛下提出的宝钞隐患，二人都是大惊失色，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滥发宝钞，禁用金银，导致宝钞不断贬值，朝廷公信力不断下降，最终宝钞如同废纸，朝廷也彻底失去民心！
这些鞭辟入里的话语，狠狠撼动了两大谋士的心房。
金忠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起身跪地请罪。
“陛下恕罪！”
“此策乃是臣思虑不周！”
金忠主动开口，将一切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
因为他很了解道衍和尚的脾气，这位当世智者一向心高气傲，就算是错了也不会承认。
朱棣见状笑呵呵地上前将金忠给扶了起来。
“世忠说的什么话？”
“朕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毕竟皇考当年就是这么做的，前例摆在那里，当然心动。”
道衍和尚还处于震撼之中，听到皇帝陛下这话，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敢问陛下，这些话出自何人之口？”
朱棣思索之后，并没有直言。
“朕只能告诉你，是一个少年郎，年不及弱冠！”
什么？
少年郎？！
道衍和尚震惊了！
手中一直转动的佛珠都停止了转动。
他本以为，这是哪个洞察世事的经年老臣所提。
结果……结果竟是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郎！
这怎么可能？！
“世间竟有如此天纵奇才？！”
“难不成是生而知之者？呵，有趣有趣！”
道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泛起道道异彩。
“陛下，臣可以见见此子吗？”
听到这话，朱棣嘴角不由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个道衍，才华智计都堪称是当世顶尖，一直以儒释道无一不通而自傲，谁都看不起，谁也不放在眼里。
骄傲的道衍大师，那是从来不会在智谋才学方面，向任何人低头的。
哪怕对方是什么当世才子、文坛宗师、一代大儒……全都不被道衍放在眼里。
这是属于道衍的骄傲，数十年来，也从未被打破！
直到今日，道衍和尚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也第一次对他人产生了兴趣！
不容易啊！
朱棣笑而不语，并没有点破道衍和尚的争锋之心。
“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时机到了，朕自会让你见见他！”
当然不是时候。
一想到这儿，朱棣都有些头疼。
他还不知道怎么安置爔儿这个小老四！
认亲吗？
现在不是时候。
可不认亲，皇后那边又安抚不住。
头疼啊！
“先说正事吧！”
“关于那孩子的提议，尤其是发行宝钞的三个先决条件，你们怎么看？”
金忠和道衍看了又看，然后讨论了起来。
“皇上，这三个先决条件，都是金玉良言。”
听到这话，朱棣心中莫名产生一阵舒爽，让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毕竟朱高爔可是他亲儿子啊！
能够得到两大顶尖谋士的认可，那真是与有荣焉。
“但是……”金忠皱着眉开口道。
这下子，朱棣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硬了。
“但是……什么？”
“但是这第一步，宝钞防伪，我们不会啊！”
道衍和尚苦笑着开口道。
“其实这宝钞防伪工作，历朝历代都有。”
“第一是使用特殊纸张，历来宝钞都使用特殊纸张作为防伪手段之一。例如，元代宝钞主要使用桑树内一层极薄的内皮作为造纸材料，这种材料制作复杂，难以仿制。而我继续沿用这种做法，使用桑穰（桑树皮与树肉之间的一层极薄内皮）作为钞料，进一步增加了伪造的难度。”
“第二则是宝钞在雕刻图案和文字时采用了精湛的雕刻技术，使得伪造者难以完全复制。例如，我大明宝钞上的图案和文字都是手工雕刻，房屋、花鸟甚至名人字画都被用来防伪，增加了伪造的难度。”
“第三是警示和制裁，宝钞上常常印有警示话语和律令制裁条款，以威慑伪造者。例如，我大明宝钞上印有“伪造者斩”等警示句，并通过法律明确规定伪造宝钞的严厉惩罚，如斩首、没收财产等，以儆效尤。”
“可即便如此，还是防不住那些胆大包天之徒，市面上也一直流传着大量的伪钞假币……换句话说，我们现在的宝钞防伪技艺达不到这个先决条件……”
这番话，说的是大实话。
大家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要防伪，防止那些狗东西私印谋利呢？
所以不管是纸张材料还是雕刻图案，朝廷可谓是想尽了办法，然而没有任何卵用，人家还是能够造出来，这你让朝廷怎么办？
朱棣听后烦躁至极，整半天他娘地第一个目标都达不成吗？
“这防伪技艺，难道就不能继续研究创新吗？”
金忠和道衍都摇了摇头。
这东西涉及到奇技淫巧，他们就算再怎么足智多谋，也不敢开这个口。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不了解工匠之道！
“大师，连你也不会吗？”
道衍和尚摇了摇头，把头都摇成了拨浪鼓。
他是谋士，又不是法师，眨眼睛能给你变出来啊！
见此情形，朱棣愈发烦躁不安。
“咱们定的是明年开春，就正式发行新钞！”
“可现在连第一个先决条件都做不到，这新钞怎么发行？新钞发行不了，钱粮怎么办？”
听到这话，金忠和道衍也很无奈。
良久之后金忠才试探性地开口。
“皇上，要不去问问那位奇才？”
朱棣:“(￢_￢)”
坤宁宫。
徐皇后听完事情经过顿时大为惊奇。
既震惊又骄傲，自己儿子这一次，可是连道衍大师都比过了啊！
朱棣也是大笑不止，自从即位称帝后，从来没有这般痛快过。
“皇后啊，你是没见到道衍刚才的表情……哈哈哈！”
“皇上，明日臣妾想陪你一起去。”徐皇后眼中满是期待。
“好，那咱们一起去见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