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疏朗,和风熏醉。
次日清晨。
昨儿个晚上饮完的醒酒汤确实在晨早发挥了作用,萧羽骞从床上慢慢坐起身,周身虽算不上神清气爽,倒也没有往日宿醉晨起般的头痛脑热。
摸了摸身边已经变凉的床褥,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身边的沛淳约莫着离开已有一段时间了,想到她昨天晚上为自己做工到那么晚,睡着了又被自己推醒,还忙活到后半夜为自己熬制醒酒汤药。
萧羽骞的心中又酸又胀,抓起身边已经安顿好,被拿出来熨的妥帖的衣裳,仔细的穿上身。
这些天,沛淳替他拿出的衣裳已经变得愈发厚实,其实整日的天气并没有那么凉。这些衣裳穿在身上,甚至让他在晌午时,常常热的出一脑门子汗。
但萧羽骞还是不愿重新选衣服,好似在他心里,这些原本他不甚在意的衣裳,是因为沛淳替他搭配和选择出来才让他们变得有了意义。
——难道真的是……男为悦己者容?
想到这里,萧羽骞不由得笑出了声。
吱呀一声,正殿的门被打开。
端着洗漱盆盂的沛淳掐着步子走进殿内,看到萧羽骞正襟危坐的坐在榻上,像是有些吃惊一般。
“大少爷,您醒了?”
手中的盆盂被放在方桌上,沛淳慢慢走到萧羽骞身前,语调中满是关心,
“您现在,感觉怎样?可有哪些不舒服的地方?”
慢慢摇了摇头,萧羽骞嘴角挂起一抹柔软的微笑,
“没有,多亏了昨儿个晚上你的醒酒汤,它很管用。”
沛淳敛下眼睑,双唇微微抿在一起,神态带着些羞怯,
“大少爷不难受,就好。”
“你怎的起那么早?”
萧羽骞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暗哑,正一错不错的看着面前早已梳洗完毕的沛淳。
脸上带着些苦笑,沛淳抬起头,
“大少爷,您忘了?妾身从前是婢女出身,在绣衣坊的时候,每日天还不亮便要起来做活儿,这么些年日复一日的,妾身早就习惯了。”
萧羽骞的心脏像是被人揪了一下,顿顿的抽着,慢慢开口,他语调小心,
“从前不做活儿,会被打骂吗?”
身形顿了顿,萧羽骞明显发现沛淳的身体顿了一下,语调故作轻松,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开口,
“那都是从前已经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我入了大少爷这青鸾阁内,定然是不会再受人欺凌……”
话语终止一瞬,沛淳的声音轻柔,
“时移势易,妾身能有这样的安生日子,全凭大少爷的……垂怜。因而,现在妾身只想安心地侍奉在大少爷身边,至于旁的事情……于我而言,都已经是过去了。”
姑娘的声音像一汪清泉,慢慢涌入萧羽骞的心中,方才她说只想安心陪在萧羽骞身边的话语太过动人,萧羽骞竟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心脏狂跳不止。
轻咳一声,他的声音带着些少年气的满足,
“那自然是极好的。”
将军脸上的意气风发遮盖不住,沛淳突然有一瞬间的脑热,想要这样的神情永远刻在萧羽骞的脸上。
荒唐的想法被她转瞬即逝的抛在脑后,像是恼羞成怒的警醒自己一般,她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
——沛淳!不准胡思乱想!
萧羽骞看着眼前的姑娘忽然嘟起了嘴巴,脸上带着些恼怒和赌气的成分,忽的叹了口气,恼轰轰的样子像是只炸毛的小猫。
扑哧一下笑出声,萧羽骞慢慢站起身。
拍了拍沛淳瘦弱的肩膀,他的语调轻快,
“想什么呢?”
“哦哦,没什么。”
猛然回过神,沛淳亦步亦趋地跟在萧羽骞身后,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拿起挂在铜盆边的布子,慢慢浸入水中……
“大少爷……妾身服侍您洗漱。”
还算温热的水温擦拭着萧羽骞的脸,眉目交错,呼吸交缠,沛淳慌乱的躲开眼神。
她的心……好像乱了。
微风穿堂,秋叶瑟索。
萧羽骞坐在赵夫人殿内,看着赵夫人慢慢挑逗着前些日子萧良从街头买来跟她逗趣儿的八哥儿。
“恭喜,恭喜——”
被关在笼子里,身上通体漆黑一片的八哥儿来回来去的重复着一句话。
萧羽骞听的有些心烦,他不知道赵夫人为什么能够一直不厌其烦的同这畜生交谈。
眉头皱起,纵使心中颇为不耐,他也还是站在赵夫人身边,端作着样子等待着。
“这八哥儿,聪明的很,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有时候啊,比人,都要聪明上上千百倍。”
赵夫人的话语慢慢悠悠,她的眼神慢慢一瞥,斜睨着看向萧羽骞,挑眉反问道,
“骞儿,你觉得呢?”
垂眸间,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萧羽骞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母亲说笑了,畜生便是畜生,再怎么聪明,也终究是个畜生,怎能同人相比?”
含沙射影,两不想让。
赵夫人冷笑一声,她慢慢转过身,原本背对着萧羽骞的脸就这样如同千年寒冰一样,彻骨的刺着萧羽骞的心,
“骞儿,你自幼便陪着你父亲一同去了边疆战场,这偌大的将军府内就只留下了母亲和冲儿两人……后来,冲儿也离开了母亲身边……”
说到这里,赵夫人原本冷下的眼神突然变得柔软,眼眶变得通红,像是马上就要哭泣出来一般。
鼻翼抽动两下,她拿起帕子捂在口鼻间,声音哽咽,
“若不是后来有了你的幺弟良儿,母亲这后半生,怕是再无半点欢愉了……”
几滴热泪流下,萧羽骞的心头还是不由的动容。
萧羽冲原本是他的二弟,自幼聪明机灵,学什么东西都极具天分,书堂中的先生都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只是萧羽冲不想他一般,他是母亲早产生下的孩子,长到六七岁时,身体都一直不好,长年累月的咳疾扰的萧羽冲瘦削弱小。
萧羽骞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比冲儿年长三岁,身上一只背负着照顾弟弟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