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是去年冬里埋下的,氤氲的水气中弥漫着松香,应是有人耐心从松叶间收集的冬雪,不仅干净且沾了松树之香。
柳夫人指了指她?面前的一罐干梅花,示意她?递过去。她?伸手之时,不意外?地露出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只?一眼,柳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深。
有些事?,不需点?破,有些人,更是不会说破。
比如她?,比如柳夫人。
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开始我和我男人也是假扮夫妻,不成想扮着扮着,倒是假戏做成了真?。日后?等我"死"了,便能光明正?大做一对真?夫妻。”
“这世间之事?,从来?都是真?真?假假。假是真?,真?亦是假。宁叫假的成了真?,莫让真?的变了假。我与夫人或许一样幸运,倒是难得的缘分。”
柳夫人笑道:“是这个理,难怪我一见你就喜欢,原来?我们的缘分如此之深。世人无?以?不是规矩教条为重,却不知人活一世,如草木一秋,若不能图自在随心,这一世活着终究是累,也是错付。”
这话姜姒赞同?。
但世间有礼法,人循礼法而活,又岂能完全不在意。
或许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柳夫人又道:“不管我们如何想,也不管我们如何去做,世俗教条就在那里,你若在意,它就是高?山,你若不在意,它就是一张纸。”
“夫人所言甚是,晚辈受教。”
这时江先生在外?面问?,说是有新鲜的野菜,今日是不是要包野菜饺子?
柳夫人似是来?了兴致,交待了他几句,一是要包野菜饺子,二是再弄几个小菜,并留姜姒下来?用饭。
姜姒也没推辞,从善如流。
看得出来?,那位江先生原本应该是照顾柳夫人饮食起居之人,而从柳夫人的口中也印证了这一点?。不仅是饮食起居,更是护卫安保。
这院子里里外?外?,打点?干活的人都是江先生,连饭菜都是江先生自己?做的。不管是饺子也好,几样小菜也好,皆能看出他的厨艺不错。
柳夫人兴致极高?,还让他开了一坛杨梅露。
这杨梅露是去年所酿,一直埋于地下,今日才被挖出来?。深红的酒荡漾在琉璃杯中,酒香与果香同?样的浓郁。
姜姒没喝过酒,但她?觉得这样的果酒应该没有问?题。浅尝一口,酒气不浓,而果香与甜度刚好,很是适口。
外?面春光正?好,屋中小酒小菜,这样的自在随意何其难得,直叫人感慨生活之惬意,恨不得从此地老天荒。
“柳夫人,您打算以?后?都居于此地吗?”
“若无?人打扰,这三元城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闹中取静,这三元城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柳夫人闻言,眉眼间全是笑意,“我与你虽相识时日极短,但我每每与你说话,总觉得你瞧着面嫩显小,实则最是通透,好似经历过许多?,比常人更为彻悟。”
“人之心性,有时或许并不与年纪相关。我认识一人,慧心灵性生而知事?,虽年轻却如长辈一般宽仁包容。”
“莫夫人说的这样的人,我好像也知道一个。”
四目相汇,皆是笑而不语。
半晌,柳夫人意味深长地道:“这些年,我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也不知道我那儿子几时能真?正?大婚,好让我"死"而无?憾。”
说这话时,她?一直看着姜姒。
姜姒心头一跳,脸颊瞬间染上红晕。
不知是酒气上了头,还是燥热自她?心里起,她?觉得自己?不仅脸和耳朵在发?烫,身体似乎也在发?热。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然后?她?听到柳夫人说:“莫公子来?了。”
莫公子三个字,让她?下意识朝外?面看去。视线之中,是慕容梵飘逸修长的身影,以?及那有着几分陌生的容貌,所以?来?的人是莫须有。
柳夫人也没起身,随意地一指姜姒,对慕容梵道:“你来?得正?好,你夫人应是不胜酒力,你赶紧将?人扶回去吧。”
姜姒想说她?没有不胜酒力,她?之所以?脸这么红,完全是因为臊的。但是当她?想扶着桌子站起来?时,明显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虚浮的。
看来?哪怕是果酒,后?劲依然不容小觑。
她?身体才一晃,便被人扶住。
慕容梵朝柳夫人微微颔首,然后?扶着她?离开。
她?身体使不上劲,几乎半靠在慕容梵身上。明媚的阳光刺了她?的眼,她?刚想抬手,已有男人的大掌挡住了她?的眼睛。
许是被太阳一晒,酒气渐渐上头。她?仰着酡红的小脸,其色之艳如盛放的桃花,灼灼其华而不妖冶。
祝平和祝安看到他们回来?,皆是吃了一惊。一惊自家姑娘竟然喝醉了酒,二惊自家姑爷竟然回来?了。
慕容梵将?人扶上床,淡淡地看向明显想上前帮忙的两人。
“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哪怕是极其寻常的一句话,却听得两人莫名头皮一紧。但她?们到底是姜姒的人,没有姜姒的吩咐不会走人。
姜姒弯着眉眼,抱着慕容梵的胳膊,“听他的,没有我的吩咐,你们别进来?。”
有了自家姑娘这话,两人立马退出去。
酒气越发?的上头,姜姒感觉自己?全身都是烫的,整个人更加的轻飘,好似躺在云朵上一般舒服。
她?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故意露出那佛串,皓白的手腕在慕容梵的眼前晃啊晃,“您怎么把这个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