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了。”方紫岚背对着方崇正,“待族谱除名之后,你寻人知会我一声便是。”
“岚儿,你和你的母亲,从来都不在方家族谱之上。”方崇正声音沉沉,方紫岚却似是松了一口气,“我早该想到了。”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既如此,我与你更没什么好说的了。愿日后方家兴盛,方大人安好。”
“岚儿,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方崇正抵在门框边,“至少,我不能让你从别人口中得知。”
见状萧璇儿悄悄离开了,方紫岚没有说话,方崇正便径直走进来关上了门。
“有什么话,不如一次说清楚,以免日后再无机会了。”方紫岚坐在桌案边,方崇正坐在她对面,“换囚替死一事,由我向陛下提议,鬼门那位也知晓。”
方紫岚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激起千层浪,“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我这件事?”
“天下人怀疑世子夫人便是紫秀,你尚且有法子可以想。”方崇正幽幽道:“但若有人怀疑方家三小姐便是先越国公,那就不是你一人之事了。”
“你说这些,是为了保全我,还是为了保护方家?”方紫岚定定地看着方崇正,“若是前者,毫无必要。若是后者,我的名字从始至终都不在方家的族谱上,无论我是谁——先越国公、紫秀,抑或世子夫人,都与方家无关。我相信你有千百种法子,与我完全割席。”
方崇正没有理会方紫岚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换囚替死只是提议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则是请苏恒老先生回京,方家离开京城永世不还。”
“原来你那个时候就想离开京城了。”方紫岚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谁曾想老头逝世,反倒没能遂了你的愿。”
方崇正缄默不语,好一会儿才道:“换囚替死风险重重,苏恒老先生又骤然逝世,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与鬼门有关。即便如此,陛下仍然护了你周全,你觉得是为何?”
方紫岚嘴唇翕动,却并未发出声音。
“你心知肚明,却不肯承认?”方崇正叹了一口气,“醉月楼大火,飞凌山红氏,陛下全都没有追究。他不是不在意,只是他选择了你。”
“换囚替死从始至终都是陛下的意思,原本该死的就是我,可是你们却希望我活。”方紫岚无动于衷,“老头逝世,我杀了十殿阎王为他报仇,姑且算是全了师徒情谊。”
她顿了顿,“再说醉月楼大火,飞凌山红氏,陛下不追究并非因为我,而是他不敢。他不敢一查到底,便拿我来做幌子。”
方崇正欲言又止,方紫岚径自道:“所谓选择我,不过是陛下的障眼法,骗过天下人便罢了,难道能骗过你吗?”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在东南之地盘桓?”方崇正眉头微皱,方紫岚勾了勾唇,“你之前便劝过我了,我也知道纵然我拼死拼活,闹到陛下面前,也捅不破天。”
“不仅如此。”方崇正接口道:“甚至更大的可能是你彻底惹恼陛下,届时休说是真相,你……”
他没有说下去,方紫岚面上笑容盛了几分,“我会死,这是必然之事。天下间每一个人都会死,活着的每一日,都是向死而生。”
方崇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方紫岚抢先道:“若是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为所有逝去之人争一个公平正义,我死了也没什么。”
“可若是你走不到那一天……”方崇正猛地一拍桌案,胸口起伏不定。
方紫岚愣了愣,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中,仿佛从未见过方崇正这般失态。
于是她敛了神色,一字一句道:“你曾告诉过我——长夜漫漫,我可以慢慢来。若我真的走不到,倒在长夜里,那烦请你替我走到黎明去看看。”
“方紫岚。”从小到大,方崇正很少连名带姓地喊方紫岚,他压着情绪,看她站起身,然后跪在了自己的面前,“养育之恩,此生难报。如有来生,愿你不要再遇到我了。”
方紫岚细细打量着李晟轩,像是要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然而除了真切,其他什么都看不出。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转了话音,低声道:“我听说太皇太后娘娘要离京了。”
李晟轩敛笑嗯了一声,“待上元灯节过后,太皇太后便会带裴宣昌去京外行宫常住了。”
上元灯节过后?方紫岚愣了愣,这么快,竟是连正月都没有出,看来今年去玉璋宫请安的人应是寥寥无几了。
见她没有反应,李晟轩忍不住问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方紫岚的神情晦暗不明,“我只是觉得,裴宣昌年纪尚小,并非继任家主的最佳人选。”
“的确如此。”李晟轩淡声道:“不过裴潇泽其人难堪大任,更何况比之他,朕宁愿相信太皇太后。”
“相信?”方紫岚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李晟轩微微颔首道:“玉成王便是长在太皇太后膝下。”
方紫岚登时明白了,李晟轩所谓的相信,其实是相信太皇太后教育孩子的能力,毕竟她能养出李祈佑,就能带好裴宣昌。
思及此,她笑了笑,“陛下真是识人善用。”
李晟轩也弯起了眉眼,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莫涵何时能至刑部上任?”
方紫岚倏然冷了神色,“陛下说什么?”
“朕对莫涵修订的新法甚为满意,年后便会正式推行。”李晟轩正色道:“推行之人,莫涵最为合适不过。”
“莫涵虽有才华,但也只配客卿之尊。”方紫岚寒声道:“推行新法的本事,他如今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此言未免过于绝对了。”李晟轩肃声道:“所谓本事,原就是后天磨练而成,并非与生俱来。便是你,也不是天生的越国公。”
“我既担了越国公之职,便不会辜负其名。”方紫岚面沉如水,“可莫涵不同。”
李晟轩皱眉道:“莫涵有何不同?朕同样可以许他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