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叶赫部的两兄弟指着两只海东青说道，“天使啊，您请细看，这海东青，乃鹰品之最贵者，看看这爪子，纯白的，当得上俊异绝伦！”
“另外，听闻天使还是中国皇帝的亲弟弟，这兄弟当国啊，如今皇帝的亲弟弟亲自过来，单单海东青还不足以表达我夜黑国的敬意，还有一件至宝，等到入城之后，我兄弟二人便献给天使。”
“哈哈哈——”
朱翊镠闻言轻笑一声，直接拒绝了这一提议，“不了，本王就不进城了。”
开玩笑，自己若是进城了，那不就跟案板上的鱼一般了，自己之前就是不想要进城，才扔人头逼着他们出来的。
“那也好。”
叶赫部的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彼此目光好似交流了些什么，随后又是一个点头，唤来人进城去将那至宝拿来。
“天使不愿进城，我兄弟两也理解的，但是这来到我国这地头上，总是要招待一二的，不然让其他人看了笑话不说，这头鹅宴，天使一定要赏脸参加啊，当然，就在这城外，城外。”
说完，那两兄弟也不含糊，直接挥挥手，就让人通知城内去准备了。
“头鹅宴？呵呵，还真敢说啊。”
朱翊镠嘴角笑意变得更加明显，但是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直到半柱香之后，他看到了一些穿着破烂的汉人，他的脸色这才一下子收敛了起来，变得有些严肃。
只见一排汉人，一个个蓬头垢面，身上更是衣服破烂，但是手中端着的却是无比精美的盒子，这强烈的反差，让朱翊镠，乃至身后的一众将士看得都有些愣神，随后便是愤怒。
“两位贝勒，这是怎么个回事？”
这话自然不是朱翊镠问的，他此刻沉着脸没有回答，代替开口的是李如松。
“李小将军啊。”
那两兄弟对于李成梁的大儿子自然是认识的，每年往他家送的东西可不算少，这多少都是打过照面的，因此对于他的话，那两兄弟当然要回答下，哪怕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
不过呢，那两兄弟也不傻，一看到朱翊镠那沉着的脸，自然是明白这问题的真正主人是谁，当即对着朱翊镠一个抚掌弯腰，“好叫天使知道啊。”
“我们夜黑国，多是女直野人，这野人之俗嘛，不相为奴，必虏汉人，互相买卖，现如今这家家大多都有中国人，以供使唤。”
见到朱翊镠的脸色变得更黑了，那两兄弟当即再次开口解释道，“天使啊，可不敢误会啊，我这大部分可不是掠夺而来的，大都是上国子民自愿越境，或是穿过边墙而来的。”
“殿下——”
一旁的李如松再次开口了，但是令朱翊镠没有想到的是，这李如松选择了为这叶赫开脱，“被掳走的边民，也确实如那叶赫大小酋所说，两位贝勒，倒也说得是实情。”
“这辽东啊，本就是苦寒之地，有避差操者，又或者罪犯逃窜者，加之地处边界，四壁皆靠虏，而女真诸部又多物产，故常有边民，为图谋利，越境取物，这才被女真诸部所…所获。”
所获…实情。
这几个词语在朱翊镠的心中不断翻滚着，浮现着，让他对于李如松的印象下滑了很多。
朱翊镠没有回话，只是扭头直直地看了李如松一眼，那眼中带着些许冷意，顿时让这个久经战场的年轻将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对，对！”
那两兄弟当即连连点头，他们可不知道朱翊镠眼中的神色，只是顺着那李如松的话说道，“我等使唤人口，虽系上国人民，但…已作妾为奴，我们可都是以牛马购奴婢。”
朱翊镠越听越烦躁，直接一个挥手打断了那两兄弟的喋喋不休，“本王现如今有个要求，这过去汉人怎么来到你叶赫部的，本王不去计较，但是本王希望你们都遣送回来。”
“什么——遣送回去。”
两兄弟瞬间愣住了，彼此对视一眼之后，便有些急眼了，语调都变高了不少，“不可，绝对不行，这如今是我国农忙时月，那些个奴隶做牛做马，正是要驱使耕作。若是被天使一句话轻飘飘拿走，被夺转解，那我等就要亲操耒耜。”
“上国天使，有所不知啊，我等女真与那些粗鄙的蒙古并不一样，虽说多在关外，但是他们养牲，食肉，衣皮，而我夜黑国则耕田食谷，倘若是没有了这些个阿哈，额真们何以为生，必然是要反对我们兄弟二人的。”
“是啊，殿下，这本就是两位贝勒在马市上以牛马换来的，若是直接索回，恐怕。”
“什么？？？李...如松，搞清楚你的立场！你自己屁股到底是坐在哪一边的！”
朱翊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话居然是李如松说的？？他已经有些难以理解这李如松到底心里在想什么，一开始说那叶赫部怎么强，怎么强，又说什么要攻打他，现在呢，又想让自己去理解叶赫部用汉人当奴隶是合理的，这人是什么？？
朱翊镠很气愤，当然了也可能是养气工夫不到家，这遇到事情了，基本上都写在脸上，他朝着李如松吼了一句之后，还不解气，又直接伸手一指，“你现在回去，立刻，马上给本王带回努尔哈赤兄弟两的首级。”
“殿下…”被朱翊镠如此折辱，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使得李如松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
“殿下还请三思。”
一旁紧紧跟随着的戚金，先是扯了扯朱翊镠的衣袖，而后也在边上开口了，他的话比那沈有容还要少，但是每每都能击中要点，“辽东是李帅的地方。”
“哼——”
朱翊镠扭头看向了正在看好戏的叶赫部两贼酋，心中的不爽更多了几分，内讧，居然搞内讧，这是朱翊镠之前没有想到的，但是戚金的话也很有道理，李如松在自己手中，那就是质子，就是自己与李成梁相抗衡的砝码。
想到这，朱翊镠强行压着想要砍人的冲动，淡淡说道，“权且留着吧，本王到时候跟你一块去。”
“是，殿下。”
强烈的羞辱感，让李如松的内心如同火烧一般，但是此刻的他连拳头都不敢握紧，因为他知道眼下这潞王正在气头上，若是朝廷命官，这潞王自然是管不到的，但是自己现在也不再是朝廷命官了，而是王府属官，这身份上的不同，让他必须要选择屈服。
“上国天使，上国天使，我们开宴吧，开宴吧，为天使，那个汉人常说的…噢噢，接风，接风。”
那叶赫部两兄弟见到话题已经被带偏之后，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当即便亲自上手，打开了盒子，从那盒子去取出一个大瓷罐。
没错，正是瓷罐，那瓷罐通体白色，更有黑云图案在其上，而在那黑云当中则是绘有一白色的作飞翔状的大鸟。
随后，那两兄弟又亲自给朱翊镠递过来一个瓷碗。
朱翊镠拿在手上，打眼一看，嚯，好家伙，是个白釉青花瓷。
不消说了，这些东西必然不是他们叶赫部自己能造出来的，只能来自于大明。
朱翊镠心中想着，便下意识将自己手中的瓷碗一个翻转，看向了底部。
果然，只见那圈足内部，赫然写着数个蓝色的楷体小字——大明成化年制。
紧接着，两兄弟又拿着勺子从瓷罐当中舀出几块肉到朱翊镠的瓷碗上。
“殿下，这可是天鹅肉，您可要尝尝。”
朱翊镠拿着碗，看向那一碗肉汤，心中犹豫了一会，他在想个理由去拒绝，他明白这两兄弟不太可能在此下毒的，但是这汤里面加点口水什么的，也说不准。
“呀——天鹅肉啊。”
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正是沈惟敬，“天鹅为禽品第一，味甘，性热，无毒。”
“殿下，我最喜欢吃鹅了。”
说罢，还抽着鼻子狠狠地吸了一口，“我这鼻子一闻啊，便知道是金头鹅，鹅有三四等，金头鹅为最上啊，肉毫无腥味。”
“殿下，嘿嘿，这一碗可否赏给我啊。”
“哈哈哈，好啊。”
朱翊镠哪里不知道沈惟敬的心意，当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人确实是个人才啊。
叶赫部两兄弟对视一眼，刚想要再劝，却见到几个骑兵奔来，那为首的，双手离开马缰，双手捧着一鹿皮兜。
见到这鹿皮兜，两兄弟眼中闪过些许肉疼之色，但是下一刻就被隐没掉了。
等到鹿皮兜被两兄弟送到朱翊镠面前时，朱翊镠看着那女真人小心翼翼的样子，便已经断定这兜中的物件必然是个稀罕物。
等到那兜子打开，里面的先是露出个精致的盒子，盒盖被掀开，一根硕大的，宛如人形的人参便静静地躺在这盒子当中！
人参！
朱翊镠的双眼瞬间一亮，来自于后世的他，对于这人参自然是熟悉得很，也明白这人参，尤其是野山参若为人形，是最为珍贵的。
“天使，我等知晓这人参在上国最为重视，常说是国家王气所钟之瑞草。”
那两兄弟言语当中带着些许的傲气，“这一人形者，重二十二两，肉质极好，我等现今，想借天使之手，将此物进献给上国皇帝，恳请上国能多给我夜黑国百道敕书！”